盘问

出租车停在熟悉的小区楼下。

江玲雪抱着那只蓬松的白色兔子，脖子上还裹着那条不属于她的深灰色围巾，上面残留着属于夏江的清冽气息萦绕在鼻尖，让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离家越近，脚步却越放越轻缓，刚才在酒店门口的那种甜蜜心跳，渐渐被一丝心虚取代。

果然，拧开家门，客厅明亮的灯光便倾泻而出，伴随着晚间新闻的播报声。

江爸爸正端着茶杯看新闻，江妈妈则靠在沙发上，腿上盖着薄毯，似乎在织剩下的毛衣。

“回来了？”江妈妈闻声转过头，摘下眼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不是说跟朋友出去吃饭吗？这么晚……”

她的话音在看清江玲雪时顿住了。目光从女儿红润未消的脸颊，滑到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显然崭新的可爱兔子玩偶，最后定格在她脖子上那条明显偏大风格简洁的男士羊毛围巾上。

江爸爸敏锐地捕捉到了老婆的停顿，也转过头。

锐利的眼神飞快地扫过自家闺女。

脸蛋红扑扑，眼睛水亮亮的带着光，虽然有点疲惫但精神亢奋，穿着白色羽绒服却围着一条格格不入的深灰色男式围巾！

这情形，对于一个资深父亲来说，信息量太大了。

他的眼神在围巾和江玲雪脸上来回穿梭，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放下茶杯，没说话，但那沉默中自带问号。

江玲雪的心跳瞬间擂鼓般加速，手心都微微出汗了。

天哪！光顾着甜蜜，把这“罪证”给忘了！她脸上温度急剧升高，几乎要烧起来，抱着兔子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仿佛它们能当盾牌似的。

“呃……嗯，回来了。”她含糊地应着，目光躲闪，不敢和父母探究的眼神对视，“吃的……火锅。”

“哦，火锅啊。”江妈妈应着，但注意力显然还在那条围巾上，脸上的笑容带着探寻，“跟哪个朋友啊？玩得这么晚，还买了新娃娃？”

“就是……就是……”江玲雪脑子飞速运转，想报个闺蜜的名字，但平日里她跟谁玩父母大概都清楚，临时编太容易被戳穿，而且怀里这个兔子明显是刚抓的！

“跟……跟夏江。”她几乎是用蚊子哼哼的声音挤出了这个名字，同时心里哀嚎：

完了完了！

“夏江？”江妈妈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了，“……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位大学同学？那个……北方的？”

她语调微妙地上扬，看向老伴。

那位让女儿寒假里整天抱着手机偶尔还莫名傻笑前两天还在视频里红了眼眶的小伙子？

江爸爸端起茶杯，又放下，清了清嗓子，视线还是落在江玲雪的围巾上：“夏江？……他怎么来了？”声音不高，但自带威严。

“他……他过来玩几天，今天刚到，就……就一起吃了个饭。”

江玲雪语速飞快，只想立刻原地消失。她能感觉到爸爸的目光像X光一样扫射那条围巾，好像在评估它和它原主人的“危险程度”。

“哦？”江妈妈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了然的笑意，目光在围巾和女儿羞红的脸蛋上来回打转。

“这样啊……那这围巾挺好看，灰色很衬你白。”她故意点评了一句，语气里的戏谑让江玲雪脸更红了。

江玲雪再也绷不住了，感觉再待下去要被父母的目光烤熟了！她猛地低下头，像只受惊的小鹿，丢下一句：

“那个…我去放点东西！爸妈你们早点休息！”然后抱着兔子，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还顺手反锁了。

心脏还在怦怦狂跳，她背靠着门板，长长吁了一口气，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太险了！

房间隔绝了父母的视线，她才觉得找回呼吸的自由。她轻轻把兔子放在书桌旁她最喜欢的那盆冰晶多肉旁边。

“你看，小兔子和你的多肉都很好！”

她心里对遥远的某人说，然后小心翼翼地解下脖子上的围巾。那柔软温暖的触感和熟悉的气息再次将她包围。

她没有立刻挂起来，而是像个拿到心爱糖果的孩子，把脸深深地埋进围巾里，使劲吸了一口气，是他衣服上那种清爽干净的味道，混合着一点点火锅店带出来微乎其微的清香。

太傻了，她想，但控制不住笑容。

她把自己也丢进柔软的床铺，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夏江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很简单：“到了。”

她立刻点开对话框，手指飞动：「我也安全到家啦！“小兔子蹦跶.jpg）”

接着又噼里啪啦打字：

“啊啊啊啊夏江！！！刚才简直社死现场！！！”

“我妈！！还有我爸！！特别是你围巾！！他们的眼神啊啊啊啊啊啊！！！（捂脸尖叫.jpg）”

“我爸那个眼神！我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查‘夏江’的户籍和案底了！！（瑟瑟发抖.jpg）”

消息几乎是秒回：“嗯？这么严重？”后面跟着一个摸下巴思考的表情。

隔着屏幕，江玲雪仿佛都能看到他眼中带着的那点促狭笑意。她抱着手机，嘴角咧得更大：

“何止是严重！！！简直是警戒状态MAX！我爸平时话不多的，但他刚才盯着你围巾看那眼神……啧啧，我感觉他已经在心里模拟怎么拆……不是，怎么‘友好交流’了。（瑟瑟发抖.jpg）”

“你完蛋了夏江同志！你的形象在我爸心中已打上巨大问号加感叹号！”

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一会才发来。

“嗯……那看来明天去家访前，得好好准备一下。’理驱寒师’的履历，应该经得起盘问？”后面附了一个戴眼镜装斯文的正经表情。

“噗！”江玲雪没忍住笑出声，刚才的心虚和紧张瞬间被他冲淡不少。

“醒醒！哪来的家访！明天就是一起吃饭……！（叉腰.jpg）”

然后她又补充，带着点小小的羞赧：“不过……围巾我取下来了，没被我爸妈‘没收’。他们只是看见了……而已。”她把‘而已’两个字打出来，都觉得心虚。

夏江的消息很快回来：“辛苦了。”顿了顿，又一句：

“喜欢吗？兔子，还有围巾。”他问得很直接，又似乎意有所指。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眉眼弯弯的脸。

江玲雪抱着膝盖，把半张脸埋进去，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屏幕，指尖轻轻划过那行字。

她打了一行字，删掉；又打，又删。最后发过去一个信息量极大的词：“超喜欢。”

想了想，怕不够，又跟了一句：“兔子和你都喜欢。（爱心.jpg）”

发完就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热。

对方沉默了几秒，才回复：“好了，那早点睡吧，今天辛苦了。”

这次“辛苦了”似乎另有所指，指奔波，也指应对父母的惊鸿一瞥。

“记得定闹钟，明早别忘了。“

“嗯！”江玲雪用力打下这个字，“知道啦！那我先去洗个澡，你赶紧休息！”

“好。”

手机安静下来。江玲雪却没有立刻起身，抱着夏江的围巾坐在床边，又傻笑了一会儿。

把脸埋在围巾里蹭了蹭，才依依不舍地将它仔细地挂在自己书桌前的椅背上。

白色的兔子玩偶被她放在枕边。看着这新增加的“成员”，她心底那点小小的遗憾和分别的酸涩被巨大真实握在手中的幸福感取代。

她抱着睡衣走进浴室，热水哗啦啦地冲在身上，感觉一整天的寒气、疲惫、还有刚才的紧张都顺着水流被冲走，只剩下温暖充盈的甜蜜感在心底发酵。

雾气氤氲的镜子里，映出她眉眼弯弯怎么也藏不住笑意的脸，甚至还不自觉地哼起了不成调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