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散发着潮湿的金属气味，像一座刚被捞起的沉船。Zeno的工作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环氧树脂的刺鼻混合，三幅大型画布呈放射状排列在地板上，如同某种邪教仪式的祭坛。他的指尖沾满颜料和血——昨晚在嵌入一片锋利的亚克力碎片时，食指被划开了两厘米的口子。
血滴在《Auto-destruction No.8》上形成完美的圆形，像一个小小的封印。Zeno没有擦拭，反而用刮刀将血迹拉长，形成一条指向画布中央的路径。那里镶嵌着他昨天从卢浮宫商店买来的微型《蒙娜丽莎》复制品——现在被她自己的微笑切成两半。
"还不够彻底..."他喃喃自语，耳机里Cocteau Twins的《Pandora》正在播放。Elizabeth Fraser的非语义人声像液态的银，灌入他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血管。窗外，一辆救护车鸣笛驶过，音高恰好与歌曲的副歌部分重合，这种偶然的和声让他胃部抽搐。
展示柜里剩余的盲盒玩偶们似乎都在屏息等待自己的命运。Zeno拿起一套未拆封的KAWS联名款，塑料包装在他手中发出不安的窸窣声。剪刀沿着密封线前进时，他突然想起十四岁那年拆开母亲送的生日礼物——里面是他心心念念的火车模型，但第二天就被父亲以"影响学习"为由砸得粉碎。
"咔嚓。"
玩偶的头颅与身体分离的声音异常清脆。Zeno将躯干部分浸泡在松节油中，看着塑料表面逐渐泛起病态的皱纹，就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这个意象让他想起上周在居里博物馆看到的那些放射性物质展示——美丽而致命的镭元素在黑暗中散发着幽蓝的光。
电话突然响起。是Clémentine，她的名字在来电显示上跳动，像一条不安分的黑色鳗鱼。
"进展如何？"她的声音带着画廊主特有的那种关切与算计的混合，"我需要明天来看三幅新作的进度照片。"
Zeno的目光扫过工作室。墙角堆着十几个被肢解的盲盒残骸，它们曾经代表的安全感现在看起来如此可笑。墙上贴着从黑色日记上复印下来的关键页面，其中"真正的艺术家必须成为自己的刽子手"这句话被红笔圈了七次。
"明天不行，"他听见自己说，"我在尝试一种新媒介...需要不受打扰。"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开盖的金属声，然后是Clémentine缓慢的呼气声。"小心那个日记里的鬼魂，亲爱的。1920年代巴黎已经吞噬了太多像你这样的灵魂。"她的法语发音让"灵魂"(âme)这个词听起来像"伤口"(blessure)。
挂断电话后，Zeno发现自己的双手正不自觉地摆弄着那个泡发的KAWS玩偶。塑料表面已经软化到可以轻易撕开的程度，露出里面空心的结构——多么像人类精心维护的表象，他想。他将变形的人偶按在最新一幅画布上，用订书机将它的四肢固定成受难的姿态。
雨又开始下了。水滴敲打天窗的节奏逐渐与The Jesus and Mary Chain的《Darklands》同步。Zeno在画布前工作到凌晨三点十七分，直到松节油的气味让他的视网膜上浮现出几何形状的幻觉。在倒下睡觉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锁屏是莫奈《睡莲》的局部，那些模糊的笔触此刻看起来像极了塞纳河即将泛起的涟漪。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