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lerie L'Éphémère的地下储藏室散发着樟脑和潮湿档案纸的气味。Clémentine穿着白色实验服，看起来像个准备进行解剖手术的医生。她正在调整射灯角度，让光线恰好以45度角照射在Zeno带来的三幅新作上。
"令人不安的美。"她用戴着黑色乳胶手套的手指轻触《No.9》表面凸起的玻璃碎片，"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圣路易岛的旧药瓶，"Zeno的声音因为连续熬夜而嘶哑，"我在跳蚤市场买了二十个，把它们摔在公寓的浴室墙上。"他没有提及其中一片割伤了他的脚踝，也没有说那些血迹如何意外地形成了完美的泼溅图案。
Clémentine的灰蓝色眼睛微微眯起。她转身从档案柜取出一本皮质相册，翻开其中一页："看这个，1927年超现实主义展览的现场照片。那位艺术家把自己的牙齿嵌在画框里。"
照片上的作品已经泛黄，但依然能辨认出画框边缘那些微小的、象牙色的凸起。Zeno感到一阵奇怪的亲切感，仿佛那个近百年前的疯子正隔着时空向他眨眼。
"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代理你吗？"Clémentine突然合上相册，声音降到耳语级别，"不是因为那些塑料碎片，而是你画布底层那些隐藏的几何结构——即使在最混乱的破坏中，你依然保持着可怕的精确。"
地下室的暖气管突然发出敲击声，像是有人在里面发送摩尔斯电码。Zeno想起自己公寓里那些强迫性的计数仪式，那些必须成对摆放的物品。也许Clémentine是对的，他的疯狂从来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我需要更极端的材料。"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像是从黑色日记里直接飘出来的。
Clémentine从实验服口袋取出一个小巧的银色钥匙："三楼有个特殊储藏间，里面有件东西你应该看看。"
楼梯间的壁纸上印着重复的鸢尾花图案，在昏黄的灯光下产生令人眩晕的视错觉。三楼的门上贴着一块黄铜标牌："Fragile - Cœur"（易碎品-心脏）。钥匙转动的声音像是打开了某个童话中的禁忌房间。
储藏间中央的展示台上，躺着一把造型怪异的小刀——刀刃部分由碎玻璃拼接而成，刀柄缠绕着褪色的丝线。旁边的说明卡上写着："1923年L.S.最后一件工具，用于切割未完成的作品"。
"他没能用上这个，"Clémentine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软，"警方在河岸发现它时，刀柄上还缠着一缕头发。检测证明是他自己的。"
Zeno伸手触碰那把刀，指尖传来刺痛——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玻璃刀刃上映出他变形的倒影，看起来既像哭又像笑。
"拿去吧，"Clémentine将钥匙放进他手心，"但记住，真正的艺术不在于你摧毁什么，而在于你选择保留哪些碎片。"
离开时，玛黑区正下着毛毛雨。Zeno将玻璃刀贴身放好，冰冷的触感透过衬衫传递到皮肤。路过蓬皮杜广场时，街头艺人正在演奏德彪西的《沉没的教堂》，那些升腾的音符与雨中模糊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流动的印象派画卷。
他突然明白黑色日记最后一页那句话的含义了："最终的作品将是艺术家本人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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