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余烬在意识深处灼烧。没有痛楚,没有感知,只有一片混沌的、破碎的虚空。苏晚的“存在”如同摔碎的琉璃,散落在精神风暴肆虐后的残骸里。静渊的壁垒裂纹密布,却尚未彻底崩塌,将这片意识的坟场死死禁锢。
残翼的精神力溃散带来的反噬风暴席卷了现实。
“静渊”监控室内,刺目的猩红警报灯疯狂旋转,将冰冷的金属墙壁切割成一片片流动的血色。巨大的监控屏幕上,代表苏晚意识活动的曲线早已跌穿谷底,化作一片代表脑死亡的、毫无生机的直线。但诡异的是,象征“源质烙印”活性的能量读数,却如同垂死的恒星,在归零的临界点上,断断续续地闪烁着极其微弱、极其不稳定的幽蓝光芒。
残翼单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银灰色的西装前襟被喷溅的暗红鲜血染透,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他一只手死死撑住地面,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则紧紧捂住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金色的竖瞳因痛苦而收缩成细线,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惊骇、剧痛,以及被蝼蚁重创后、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滔天怒意!
“大……大人!”几个白面具研究员惊恐地围在旁边,手持各种维生和能量稳定设备,却无人敢上前触碰。残翼周身弥漫着一股狂暴的、失控的能量乱流,靠近者无不感到灵魂被撕裂般的恐惧。
“废物……一群废物!”残翼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冰渣。他猛地抬头,金色的竖瞳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监控屏幕上那代表苏晚意识死亡的直线,以及那顽固执拗闪烁的幽蓝光点。“源质链接……竟然……被那该死的‘遗物’……干扰到……这种地步……”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暴走的能量,冰冷的视线扫过屏幕上另一组疯狂跳动的数据——那是来自“蜂巢”核心区域!代表集体意识同步率的曲线正在剧烈波动!无数代表“容器”个体的光点如同受到惊吓的鱼群,在巨大的虚拟蜂巢结构中混乱地冲撞!警报声此起彼伏!
“B-7区污染扩散!同步率跌破临界!C-3区出现连锁反应!”
“精神污染指数飙升!净化力场过载!”
“警告!‘源质母巢’意识海出现不明涟漪!稳定性下降0.7%!”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急促地播报着灾难。残翼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VII号的意识风暴,经由烙印和源质链接,如同致命的病毒,已经开始污染整个“蜂巢”系统!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亵渎!
“启动……‘熵寂’协议。”残翼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监控屏幕上代表苏晚意识的那条死寂直线和闪烁的幽蓝烙印。“目标……VII号实验体意识残渣……及其烙印坐标。执行……彻底……熵化分解!”
“熵寂”协议!蚀月圣所最高级别的清除指令!利用“源质”的湮灭之力,将目标存在从能量到信息层面彻底抹除,归于最原始的“熵”!这是对背叛者和失控造物最残酷、最彻底的终极处刑!
“遵……遵命!残翼大人!”研究员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操作。复杂的能量回路开始充能,冰冷无情的湮灭力场开始锁定静渊内那濒临破碎的坐标!
与此同时。
蚀月圣所深处,某个被层层能量屏障封锁的“归墟”单元。
冰冷的维生槽内,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营养液中,沈肆的身体如同一具破碎的水晶雕塑。暗红色的晶化裂痕已经覆盖了他全身超过90%的面积,狰狞地爬满脖颈、脸颊,甚至侵入了紧闭的眼睑。生命体征微弱到几乎消失。
然而,就在残翼启动“熵寂”协议、那毁灭性的湮灭力场开始锁定苏晚意识坐标的瞬间——
嗡!
维生槽内,沈肆胸口的位置,那几乎被晶化完全覆盖的、靠近心脏的区域,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点……温润的、乳白色的光芒?
光芒的来源,赫然是那颗一直被他紧握在掌心、此刻正静静悬浮在营养液中的——**染血的方糖**!
方糖表面的血迹在蓝光营养液中晕开,如同绽放的血色花朵。而方糖本身,在这毁灭性的力场锁定下,仿佛被注入了最后一丝生命力,那乳白色的微光顽强地闪烁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暖、异常坚韧的意志波动,如同投入冰海的火种,穿透了厚重的晶化层和维生槽的禁锢,瞬间传递到沈肆濒临寂灭的意识深处!
“晚……”
一个微弱到极致的意念碎片被唤醒!如同黑暗中最后一颗星辰!
轰——!!!
这股源自方糖的温暖意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沈肆体内那被晶化强行冻结、濒临崩溃的残余力量!更点燃了那深植于晶化裂痕深处、属于“源质”烙印、此刻却因苏晚意识风暴而变得极度狂暴和混乱的能量!
“呃啊啊啊——!!!”
维生槽内,沈肆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不再是破碎的琉璃红芒,而是被一种混乱的、冰冷的、非人的银灰色光芒彻底吞噬!那不是人类的眼神!是源质烙印失控后,最纯粹的、代表“熵增”与“混乱”的意志显化!
他残破的晶化躯体在营养液中剧烈地痉挛、抽动!覆盖全身的暗红晶化裂痕深处,无数细密的银灰色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增殖!一股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混乱能量风暴,以他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砰!轰隆——!!!
坚固无比的维生槽瞬间炸裂!粘稠的营养液混合着晶化的碎片如同炸弹般喷射而出!狂暴的银灰色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龙卷风,瞬间撕碎了“归墟”单元厚重的能量屏障!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和能量过载的爆炸声响彻通道!
“警报!警报!归墟单元S-09发生高能级熵裂反应!能量特征……源质失控!!”
“目标沈肆……生命信号消失!被高维熵能反应取代!威胁等级……弑神者(Godslayer)!!”
刺耳的警报和冰冷的电子音在残翼的监控室内疯狂响起!屏幕上代表沈肆维生槽的信号瞬间被一片代表毁灭性熵能乱流的刺眼银灰取代!
“什……么?!”残翼猛地抬头,金色的竖瞳因极致的震惊而收缩到极致!他看着屏幕上那狂暴的银灰色能量云团正以恐怖的速度撕裂圣所的屏障,沿着能量管道和物理通道疯狂蔓延!所过之处,一切金属结构如同经历了千万年时光,瞬间锈蚀、崩解!精密的仪器化作废铁尘埃!几个来不及逃离的白面具研究员被乱流卷入,连惨叫都未发出,身体便在银灰光芒中如同沙堡般无声瓦解、消散!
熵裂!源质烙印的终极失控形态!将一切有序归于混乱,将存在彻底湮灭于熵增的终极!这只有在理论推演中出现过的、蚀月之盟最恐惧的终极灾难,竟然……在沈肆身上爆发了?!而且,是在他启动“熵寂”协议锁定苏晚的同一时刻?!
“不!不可能!”残翼发出一声凄厉的、带着无法置信的嘶吼!VII号的意识风暴干扰了烙印,沈肆的晶化躯体吸收了过多的混乱源质能量,再加上那颗诡异的方糖传递的意志刺激……这一切阴差阳错,竟在沈肆这个“残次品”身上,引爆了连蚀月之盟都未能掌握的“熵裂”?!
“阻止它!不惜一切代价!启动所有净化力场!调集‘肃正者’!!”残翼歇斯底里地咆哮,金色的竖瞳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神色!这失控的“熵裂”,其破坏力远超苏晚的意识风暴!这是真正能威胁到“源质母巢”根基的灾难!
然而,他的命令已经晚了。
那狂暴的银灰色熵能乱流,如同拥有生命和仇恨的毁灭巨兽,在摧毁了“归墟”单元后,竟精准地感应到了另一个巨大的、令它“憎恶”的能量源——正是残翼所在的“静渊”监控室!以及……监控室内,那个被“熵寂”协议锁定的、濒临破碎的意识坐标!
轰——!!!
银灰色的毁灭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间撕裂了层层防护屏障,如同咆哮的银色巨龙,狠狠撞入了“静渊”监控室!
“啊——!”残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便被狂暴的熵能乱流彻底吞噬!他身上的银灰色西装瞬间化作飞灰!皮肤如同干涸的土地般寸寸龟裂!金色的竖瞳因剧痛和恐惧而瞪大到极限!他试图调动源质烙印的力量抵抗,但在代表终极混乱的“熵裂”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如同冰雪消融!
“不——!我是……残翼!我是……”不甘的咆哮被熵能吞噬,他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在银灰色的光芒中迅速扭曲、崩解、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尘埃!连同他强大的精神力场,一同被彻底湮灭!
蚀月之盟的高层,“残翼”,陨落!死于他自己一手促成的、失控的“熵裂”!
狂暴的熵能乱流并未停止。它在摧毁了残翼后,如同饥饿的巨兽,疯狂地扑向监控室的核心——那台正在全力运转、锁定苏晚意识坐标、即将发动“熵寂”湮灭的终端!
嗡——!!!
刺目的银灰色光芒与代表“熵寂”湮灭的幽暗力场狠狠撞在一起!两股同源却性质迥异的毁灭力量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对冲!空间被撕裂!时间感错乱!整个监控室如同被投入了超新星爆发的核心!
在这毁灭性的对冲风暴中心,那代表苏晚意识坐标的幽蓝光点,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被混乱的能量洪流疯狂撕扯、抛掷!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混乱与湮灭之中——
那颗幽蓝的光点,在接触到狂暴的熵能乱流边缘的瞬间,其内部,那源自方糖的、最后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温暖意志,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力量的刺激,猛地爆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抗拒性波动!
嗡!
这波动如同投入混乱漩涡的一颗小石子,微不足道,却瞬间扰乱了熵能乱流在这一点上的绝对“混乱”属性!
紧接着,那幽蓝的光点本身,在内外双重冲击下,如同被重锤敲击的水晶球,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华!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
只有一段纯粹到极致、压缩到极致的信息流,如同垂死恒星最后的闪光,在熵能乱流与湮灭力场的对冲缝隙中,被强行抛射了出去!它穿透了破碎的静渊壁垒,穿透了蚀月圣所的重重屏障,如同宇宙中一道无人知晓的漂流瓶,射向了未知的、浩瀚的信息海洋深处……
信息流的核心,只有两个无法磨灭的印记:
一个,是扭曲滴血的残月符号。
另一个,是一粒小小的、染着暗红色血迹的……方糖轮廓。
静渊监控室内,毁灭性的对冲终于达到顶点!
轰——!!!!
无法形容的爆炸吞噬了一切!银灰色的熵能、幽暗的湮灭力、精密的仪器、冰冷的金属……一切都被还原为最原始的混沌粒子流!
当光芒散尽(如果还能称之为光的话),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不稳定银灰色能量的虚无孔洞。蚀月圣所坚固的结构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块,如同被神灵啃噬的苹果。
警报声彻底消失了。只有能量乱流在虚无孔洞边缘发出的、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的低沉嗡鸣。
静渊,连同里面的意识坐标,连同残翼,连同那台执行“熵寂”的终端,一同……归于了熵。
蚀月圣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与混乱。高层陨落,“蜂巢”污染扩散,核心区域被“熵裂”重创,一个失控的“弑神者”(Godslayer)正在圣所内部疯狂制造熵增灾难……
而在那片刚刚爆发过终极毁灭的虚无孔洞边缘,一点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乳白色光晕,如同宇宙尘埃般悄然浮现。
光晕的中心,是半颗已经融化了大半、仅剩最后一点晶莹核心的……方糖残骸。
它静静地悬浮在代表终极混乱的银灰色熵能边缘,散发着微弱的、不合时宜的温暖光芒,仿佛在无声地祭奠着什么,又仿佛在顽强地证明着……某些东西,终究无法被彻底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