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砸穿三层炕板才摔停,后槽牙磕在个硬物上——竟是半拉冻掉的熊瞎子掌。他支棱着胳膊要起身,掌心突然传来针扎似的疼,低头瞅见十数根红绳从指缝里钻出来,另一头全拴在自个儿肋巴骨上。
"哥——"
那血雾凝成的红肚兜女娃飘下来,小脚丫踩得他胸口的蜘蛛刺青直冒蓝烟。黑瞎子突然觉出不对,这声"哥"调门儿太尖,像黄皮子学人话。
果然,女娃娃一咧嘴直接咧到耳根,满口倒刺牙缝里还卡着半片人指甲。黑瞎子抡起熊掌就楔(xiē)过去,却见那熊掌突然长出白毛,指头缝里"噗噗"往外蹦红蘑菇。
"黑水靺鞨的种,果然抗造。"大马猴的声儿从地底下冒出来,黑瞎子屁股底下的土突然变稀溜,眨眼功夫陷到腰。他伸手乱抓,揪住簇硬毛往上蹿,定睛一看手里攥的哪是啥救命稻草,分明是把用头发编的赶山鞭——鞭梢上还拴着个铜铃铛,正是他妹子当年系在参筐上那枚。
铃铛"叮当"一响,陷人的稀泥突然结冰碴子。黑瞎子趁机滚到墙根,后脊梁却撞上个活物——是那雪蜘蛛!只不过现在胀得跟土炕似的,八条腿上的符纸烧剩一半,满文咒语变成血道道往下淌。
最瘆人的是蜘蛛背上鼓起个人形大包,眼瞅着要破皮而出。黑瞎子摸向后腰别着的鹿角刀,却摸到满手黏糊——不知啥时候,他棉裤腰上长出了层蜘蛛丝,正往皮肉里钻呢!
"当年你娘怀你俩时,"雪蜘蛛突然开口,声儿跟跳大神的老蒯一模一样,"在祭坛底下偷吃了捆仙绳。"话音没落,蜘蛛背上"刺啦"裂开道口子,打里头伸出只青白色的女人手,指头还涂着凤仙花汁。
黑瞎子脑瓜子"嗡"地一声。这指甲颜色他认得,娘上吊那天早上还拿蒜臼子捣花汁呢。眼瞅着那手要摸他天灵盖,房梁上突然砸下个麻袋,里头滚出几十个冻梨,全精准糊在蜘蛛眼上。
"操你个血霉的!"房梁上蹲着个戴狗皮帽子的身影,正是去年长白山遇见的赶山人。老头儿手里攥着把奇门家伙——用雷击木雕的萨满鼓,鼓面绷的竟是张人皮。
雪蜘蛛被冻梨砸得直趔趄,那女人手突然转向,五根指头"咔咔"伸长去抓赶山人。黑瞎子趁机抽出鹿角刀,往自己大腿根一划拉——"嗤啦"!挑出根两尺长的红绳,绳头上还系着个金蜘蛛坠子。
"老妹儿!"他吼得嗓子眼冒血腥气,"哥给你送嫁妆来了!"说着把金蜘蛛往雪蜘蛛背上一按。那女娃娃的虚影突然凝实,红肚兜变成靺鞨新娘的嫁衣,张嘴咬住女人手腕子。
整间屋子突然刮起白毛风。赶山人的鼓"咚咚"响得像黑瞎子他爹当年猎熊的心跳,雪蜘蛛背上的人形"噗"地缩回去,溅出股黑血浇了黑瞎子满脸。他舔了舔嘴角,竟是关东老烧锅的味儿——二十年前娘往捆仙绳上抹的,就是这酒。
蜘蛛精突然发出婴儿啼哭似的动静,八条腿乱蹬着往地下钻。黑瞎子扑上去薅住最粗那条腿,手感却像攥住了大姑娘的辫子。低头看,哪还有什么蜘蛛腿,分明是他妹子上吊用的红绸带!
赶山人突然从房梁跳下来,狗皮帽子被风掀开,露出满脑袋蜘蛛卵。老头儿咧嘴一笑:"靺鞨小子,蜘蛛的第八条腿..."说着突然把鼓槌插进自己眼窝,"...是死人惦记活人的那股劲儿。"
黑瞎子还没琢磨明白,手里的红绸突然暴长,把他和雪蜘蛛缠成了个茧。在最后一丝光被裹没前,他看见妹子穿着嫁衣坐在蜘蛛背上,正拿那根捆仙绳编辫子。
黑暗中有东西"咯吱咯吱"响,像小时候娘在炕头纳鞋底。黑瞎子突然悟了——蜘蛛精为啥总盯着他家不放?因为他们靺鞨族女人的头发,天生就是最好的捆仙绳。
而此刻,他正被这绳子裹着,像颗将化未化的关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