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雕鱼眼藏珠

沧州城西的“瓦子巷”是泥瓦匠的聚集地，青石板路上常年堆着石灰与碎砖。沈清梧踩着斑驳的苔痕走进巷子，见墙根下坐着个瞎眼老瓦匠，正在用指甲刮青砖上的灰浆。他穿件打满补丁的土布短褂，腰间系着根草绳，绳上挂着个葫芦，里面装着黏合砖瓦的“糯米灰浆”——这是沧州特有的砌墙秘方，用糯米汁混合石灰，能让砖墙百年不裂。

“老人家，可曾见过这个？”沈清梧展开半片染血的糖画，画上的残莲被石灰浆浸得发白。

老瓦匠枯瘦的手指拂过糖画，突然浑身一颤：“三天前……有个戴糖画面具的人来买青砖，砖上……有股甜腥味。”他指向巷子深处的废宅，“就在那口枯井旁，他掉了个东西。”

废宅的院门是半截朽木，门上钉着块“泰山石敢当”，却在石缝里卡着枚铜钉，钉帽刻着朵残莲。沈清梧拨开蛛网走进，见庭院中央的枯井旁散落着青砖，砖缝里渗着暗红液体。她用银针蘸取，凑近鼻尖闻：“是糖汁混着人血。”

井壁上有新刻的痕迹，组成一幅地图：沧州北码头的“黑鱼舫”下，画着个骷髅头。此时巷口传来梆子声，更夫老周头拄着灯柱喊道：“卯——时——三——刻——” 他灯笼里的烛光映在青砖上，显出一行血字：“糖画龙腹，另有玄机。”

北码头的“黑鱼舫”是艘废弃的漕船，船身覆着绿苔，船舷刻着“甲”字，正是当年沉江的贡珠船。沈清梧踩着摇晃的跳板上船，甲板上散落着糖画工具，在罗盘针旁躺着具尸体，穿着糖画艺人的行头，胸口插着支糖画刀，刀柄缠着红绸，绸上绣着完整的莲花。

“沈姑娘！”小李店小二扒着船帮喊，他头上戴着顶捡来的糖画面具，面具上的残莲被海水泡得模糊，“这船上全是蜡！”

船舱里果然铺满尸蜡，蜡块中嵌着糖画残片，每块残片上都刻着盐仓编号。沈清梧用骨刀撬开蜡块，露出底下的青砖，砖上用糖汁写着：“贡珠十八箱，分藏沧州九处‘镇水兽’下。”她忽然想起，沧州城的桥梁、盐仓顶都蹲着镇水兽，多为石雕鱼形。

此时船身剧烈摇晃，水面冒出气泡，露出个戴鱼皮面具的人，手里举着糖画龙的残肢。沈清梧认出那面具——是用沧州特产的“黑鱼皮”制成，鱼眼处嵌着东珠碎块。面具人甩出渔网，网绳上涂着蓝色黏液，与之前毒鱼的汁液相同。

“抓住他！”岸上有人大喊，谢云峥突然从桅杆后跃出，手里挥着湘妃竹扇，扇面不知何时换成了块青砖，砖上刻着“镇水兽”的图案。面具人见状跳水，沈清梧瞥见他脚腕上系着截红绸，绸上的残莲纹与李月娘的绣样如出一辙。

沈清梧循着青砖图案来到“通济桥”，桥上的镇水兽是对石雕鳜鱼，鱼眼处嵌着鹅卵石。她用银针撬动右鱼的眼睛，石头滚落，露出个空洞，里面装着枚东珠，珠上刻着“乙”字。珠孔里缠着红绸，绸上绣着“月华亲启”，针脚稚嫩，是李月华的笔迹。

“沈姑娘！”桥洞下传来李月华的声音，她蹲在一艘小船上，手里举着个糖画鲤鱼，鲤鱼嘴里叼着封信，“云峥哥让我给你这个！”

信上是谢云峥的淡墨字迹：“九处镇水兽，皆藏贡珠，唯‘铁头鱼’下有密道。”沈清梧想起，沧州铁狮镇的铁头鱼雕像，是用沉船铁料铸造的。她赶到铁狮镇，见铁头鱼雕像的嘴里卡着半截糖画刀，刀柄刻着“汪”字，却被人用刀刮去，露出底下的“谢”字。

雕像底座有新凿的痕迹，她用骨刀撬开，里面是个蜡封的木匣，匣里装着本账簿，记载着贡珠与盐引的交易明细，最后一页画着个戴釉料面具的人，手里举着东珠，面具上的花纹与官窑的莲花纹一致。此时雕像突然震动，从铁缝里渗出暗红色液体，像是铁头鱼在流血。

铁头鱼雕像渗出的不是血，而是釉料毒烟。沈清梧屏住呼吸躲到雕像后，见几个戴釉料面具的人冲进镇口，他们穿着官窑窑工的号坎，却在腰间系着糖画艺人的围裙，围裙上绣着残莲，针脚粗细不一，像是多人合绣的。

“把账簿交出来！”为首的面具人挥着糖画铲，铲头沾着釉料，与官窑龙窑的毒釉成分相同。

沈清梧甩出银针，钉在面具人的手腕上，面具脱落，露出张熟悉的脸——是“锦绣阁”的老匠人！他脖子上挂着个鱼符，符身刻着“官窑提举司”，却在符尾系着截红绸，绸上的残莲纹被釉料腐蚀得模糊。

“老匠人不是谢云峥吗？”小李店小二躲在石狮后惊呼，他手里拿着块从雕像上敲下的铁屑，“这铁屑里有糖画的成分！”

沈清梧这才明白，铁头鱼雕像竟是用糖画模具混着沉船铁料铸成的，难怪会渗出釉料。她举起账簿：“贡珠案的证据在此，你们还不投降？”

老匠人突然狂笑，从围裙里掏出个釉料罐，毒烟瞬间弥漫：“你以为谢云峥是好人？他当年……”话未说完，就倒在地上，嘴角溢出蓝黑色血液。沈清梧捡起他指间的纸条，上面写着：“谢云峥与李月华，实为兄妹。”

沈清梧带着账簿冲进糖坊，见李月华正在烧糖画模具，模具上刻着谢云峥的脸。“他不是我哥！”李月华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袖口露出半截月白里子，与谢云峥的衣料相同，“当年我爹收养他时，他就戴着双鱼符，说要找杀害亲妹妹的凶手。”

糖坊的灰烬里飘着血书，是谢云峥的字迹：“吾妹谢云月，三年前死于沧州，疑与贡珠案有关，今查得李月娘实为替死鬼，真凶另有其人……”血书末尾画着个残缺的“月”字，旁边是个完整的“云”字，与李月华血书上的字迹合为一体。

此时糖坊的地板突然塌陷，露出底下的密室，里面摆着谢云峥的旧物：半片双鱼符、湘妃竹扇的扇骨、还有件绣着残莲的女童襦裙，襦裙的针脚与李月娘的绣品极为相似。沈清梧摸出襦裙口袋里的铜鱼符，符上刻着“云月”二字，正是谢云峥妹妹的名字。

“他一直在骗我们！”李月华抓起糖画刀，刀身映出她含泪的脸，“什么友谊，他接近你，就是为了查案！”

沈清梧握紧账簿，想起谢云峥每次出现时留下的红绸、鱼符，那些看似无意的线索，原来都与他寻找妹妹有关。此时糖坊外传来马蹄声，捕快们举着火把冲进，为首的刘都头指着沈清梧：“抓住她！她与谢云峥同谋！”

沧州的夜色被火把照亮，糖坊的青烟混着釉料毒烟，将铁狮镇的天空染成诡异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