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馕坑毡靴雪泥

青梧墨砚

卯时三刻的玉门关东市,蜃气还在石板路上浮动。沈清梧踩着磨圆的青石板,见粟特老汉的胡麻饼摊前聚着群戴帷帽的商客。烤炉用敦煌土坯砌成,炉口镶着于阗白玉,此刻却塌了半壁,枣木柴燃成的灰烬里,半块焦饼嵌着孔雀石粉末,在晨光中泛着蓝绿幽光。

"这炉是请龟兹石匠凿的!"粟特老汉扯着波斯锦袍下摆,袍角沾着黑亮的沥青,"前日刚用骆驼油抹过炉壁,今早起来就听见'轰隆'响!"他手腕上的银镯刻着拜火教神像,每只镯眼都嵌着夜光砂,此刻正随着颤抖碰出细碎声响。隔壁皮货摊的羌族老妪呸地啐出口唾沫,骨锥在羊皮上戳出的孔洞里,渗出淡蓝色的马钱子汁液。

更远处的铸铁铺前,回鹘铁匠赤着上身锻打马掌,火星溅在他肩头的月牙形烫伤上。他脚边的羊皮袋滚出颗夜光砂,与三年前吐蕃马帮毒马案中银箔碎片的棱角完全吻合。"昨夜有戴金面具的人来打星盘。"铁匠用突厥语混着河西腔,铁钳夹着的铜盘上刻着二十八星宿,参宿位置嵌着块黑紫色的"雷击石"。

香料铺的维族老板娘正往胡麻饼里掺罂粟籽,指甲染成凤仙花色,指节上的银马鞍戒指刮过陶瓮边缘。瓮里泡着的孔雀石粉末与焦饼里的成分相同,而她身后的货架上,干枯的"醉马草"间系着块木牌,朱砂写的"羌女阿朵"四字已被风沙磨成残痕。

辰时的寒风卷着沙砾,沈清梧推开皮货铺的牛皮门帘,见回鹘老板娘正用皂角水刷洗案板。粟特商人的尸体蜷在角落,锦袍被利刃割成碎片,胸口插着半截冻硬的羊肋骨,骨刃上凝结的沥青冰晶在阳光中折射出六瓣花影子。

"他说要整张狼皮做护膝。"老板娘甩着染血的围裙,围裙上的撒马尔罕驼铃纹被血浸透,"昨夜三更还听见他跟人争嘴,说什么'枣木柴里藏着钥匙'。"沈清梧蹲身拨开死者手指,指甲缝里除了沥青还有骆驼毛,毛色与今早市集上三峰黑骆驼的驼峰完全一致。后院地窖里,堆着的羊皮袄衣领处都绣着残缺的六瓣花,其中一件抖落出枚银锭,锭面的景国龙纹被刮去半片,露出底下西夏文"复"字。

羌族老妪的木盆里泡着新剥的羊皮,马钱子渣在水中泛着磷光。她羊皮帽上的人牙串晃了晃,某颗犬齿下挂着的枣木碎片突然掉落,露出齿根处刻着的微型齿轮——与龟兹乐师符牌上的机关如出一辙。"这皮要拿马尿腌三日。"老妪用骨锥戳破羊皮血泡,血水溅在沈清梧验尸册上,竟晕染出撒马尔罕商队的驼铃图案。

巳时的市舶司前,龟兹乐师的琵琶声突然尖锐如哭。沈清梧拨开人群,见乐师倒在胡杨木琴箱旁,七窍渗着黑血,手指仍勾着根崩断的琴弦。琴箱里滚出的银质符牌刻着景国禁军"飞虎纹",背面焊着的微型齿轮转动时,拼出的竟是撒马尔罕商队的九角星徽记。

"他今早换的琴弦裹着沥青。"于阗少年攥着染血丝线,丝线表面的沥青已凝成六瓣花结晶,"说给戴帷帽的人试音,那人给的报酬是块嵌孔雀石的胡麻饼。"沈清梧用银针探入乐师喉间,针尖发黑处浮着细小的齿轮碎屑——这是西域"音蛊"与机巧术的结合。琴箱夹层的羊皮纸上,龟兹文"九姓商胡归位"八字的笔画间,竟藏着用马钱子汁写的密文:"以弦为引,开玄铁库"。

隔壁酒肆的粟特舞女正调试铜铃,脚踝上的铃铛刻着拜火教圣火纹,其中一枚铃舌被红绸缠死。"昨夜有戴铁面具的人点《胡笳十八拍》。"舞女的波斯锦靴底沾着沥青,在青石板上踩出六瓣花踏痕,"他喝酒时总摸腰间的皮袋,里面沙沙响得像装着齿轮。"沈清梧突然想起,胡麻饼老汉的银镯内侧,也刻着与铃舌相同的红绸缠痕。

午时的烤馕摊前挤满了人,维族老汉用铜夹翻着面饼,馕坑口突然冒出蓝烟。掀开坑盖,粟特商人的尸体蜷缩在灰烬里,嘴里塞满掺孔雀石的烤馕,腰间波斯锦带绣着的六瓣花已被烤成焦黑。

"这坑今早还烤过胡麻饼!"老汉指向墙角的枣木柴,每根柴上都烙着西夏文"复"字,柴堆里掉出个沥青封着的蜡丸。沈清梧掰开死者拳头,掉出的银锭边缘刻着微型齿轮,转动时竟拼出玉门关地形图。馕坑底部,半块焦黑的羊肋骨卡在砖缝里,骨头上的沥青冰晶与羊皮袄冰刃如出一辙,而肋骨缝隙间,针尖吸附的夜光砂正组成撒马尔罕商队的驼铃图案。

斜对面的鞍具铺里,回鹘皮匠正在鞣制骆驼鞍,鞍桥上刻着的奔马踏花图案与三年前墓室战刀完全相同。"戴金面具的人定做了三副鞍子。"皮匠的围裙上沾着沥青,围裙口袋里掉出张粟特文账单,"付账用的是刻着龙纹的银锭,却非要在鞍垫里缝马钱子粉末。"沈清梧摸出验尸册,册页间夹着的孔雀石粉末突然发烫,在阳光下映出鞍桥图案的倒影——正是玉门关地下玄铁库的入口。

未时的风雪突至,沈清梧躲进毡靴铺,见瞎眼回鹘老妪正用骨锥修补黑毡靴。靴底的六瓣花踏痕里嵌着沥青,与三峰黑骆驼驼鞍上的桶箍痕迹完全吻合。"送靴子的人戴金面具。"老妪的羊皮袄口袋掉出张羊皮纸,粟特文"九姓商胡献宝"八字的笔画间,用马钱子汁写着"月圆之夜,玄铁出库"。

靴筒里藏着的银锭中间嵌着齿轮机关,转动时弹出枚孔雀石。沈清梧用银针戳破靴内衬,带出的黑色粉末里混着细小的人牙碎屑——与羌族老妪皮帽上的人牙成分相同。后院毡房里,未完工的皮甲缝隙塞满沥青,甲片下掉出的蜡丸里,血书"借商胡夺玄铁"的落款处,盖着景国禁军统领的铁面具印。

风雪中,卖葡萄干的粟特少年背着羊皮袋走过,袋口掉出的沥青块砸在沈清梧脚边。少年的毡帽檐上挂着串狼牙,其中一颗牙尖刻着微型齿轮——与龟兹乐师符牌上的机关严丝合缝。远处传来骆驼嘶鸣,三峰黑骆驼冲破栅栏,驼鞍上的沥青桶炸裂,蓝色毒液在雪地上画出巨大的撒马尔罕商队图腾,图腾中心,正是玉门关的烽燧轮廓。

申时的玉门关突然擂鼓,沈清梧爬上谯楼,见瓮城地面用石灰粉画着六瓣花图案,每瓣花蕊里跪着不同民族的商人。百夫长挥舞的狼头旗上,六瓣花沾满沥青,旗竿挑着的粟特老汉人头下,挂着块刻着景国龙纹的玉符。

"他们用胡麻饼藏毒!"百夫长的牛皮甲片间缠着红绸,绸上绣着的景国云纹已被血浸透,"昨夜烽燧发现密信,西夏人要借互市焚城!"沈清梧盯着人群中粟特老汉的锦袍,袍下摆的沥青痕迹此刻组成微型齿轮,转动时竟拼出玄铁库的六瓣花锁孔。

黄昏的烽燧燃起狼烟,三峰黑骆驼驮着的沥青桶同时爆炸,蓝色毒雾中升起无数刻着齿轮的银锭。沈清梧摸出怀中焦饼,饼心孔雀石与毒雾共鸣,在沙地上投射出玄铁库地图。粟特老汉突然狂笑,扯下人皮面具,露出景国禁军统领的铁面具:"三年前茶马司毒马案,不过是为了今日!"

毒雾中,羌族老妪的人牙串簌簌作响,某颗犬齿掉落在地,齿根处刻着的"李"字清晰可见。沈清梧终于明白,所谓九姓商胡,不过是景国叛将李从珂借西夏名义的棋子,而玉璧上的六瓣花,正是开启玄铁库的机巧钥匙。当第一声爆炸震开烽燧地砖时,她验尸册上的羊血字迹突然显影:"蛊毒机巧皆虚,玄铁归位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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