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诏书

红烛的泪滴在青砖上，像血。我跪着，膝盖硌得生疼，却挺直了背。那卷诏书摊在眼前，"无德废后"四个朱砂字刺得眼睛发胀。

"沈氏无德，不堪后位。"楚明翊的声音从高处砸下来，冷得像冰。

我盯着诏书上晕开的朱砂，指尖轻轻摩挲过"无德"二字。五年前大婚那晚，这个男人在我耳边说"权臣未除，不便宠后"，现在倒要给我定个无德的罪名。

"臣妾......领旨。"我抬头，看见龙椅阴影里他的轮廓。烛火跳动，照不清他的表情。

茶盏突然砸碎在我脚边，瓷片飞溅。楚明翊猛地站起，袖口染着暗红。"五年......朕未曾忘。"他咳嗽着，指节发白地抓着龙椅扶手。

我解下帕子递过去，雪白绢角绣着谢氏家纹。"陛下龙体要紧。"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帕子悬在半空，谁都没动。我知道他看见了——那朵谢家独有的紫薇花，和他腕间朱砂痕一模一样的花纹。

屏风后突然传来衣料摩擦声。苏棠跌了出来，穿着那套月白色留仙裙，发髻松散。她怀里滚出个胭脂盒，正巧砸在诏书上，朱砂字顿时洇开一片血红。

"谢......棠？"楚明翊的声音在抖。我知道他看错了，把苏棠认成了他那个早死的白月光。

银光闪过，青蝉不知何时立在殿中，面罩映着烛火。"先帝密旨在此。"她声音平板，手里黄绢刺目。

满殿哗然。我慢慢起身，裙摆扫过碎瓷。苏棠下意识往我身边靠，月光照着我们相似的侧脸。楚明翊的指甲抠进了扶手，木屑簌簌落下。

"青蝉，把先帝赐本宫的那份诏书请来。"我特意咬重"本宫"二字，看着皇帝的脸色一寸寸灰败下去。

百官中有人倒吸冷气。我瞥见谢无咎的党羽在悄悄后退，而老丞相死死盯着楚明翊腕间的朱砂。那痕迹我太熟悉了，和炼丹房里那些少女腕上的如出一辙。

苏棠的指尖在发抖。我借着扶她的动作，在她掌心划了个"谢"字。她眼睛倏地睁大，突然明白我为什么非要她今天穿这套衣裳。

"五年前陛下说......"我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尘，"权臣未除。"

楚明翊的嘴唇在动，却没出声。青蝉的刀鞘抵住了想要上前的侍卫。密旨的火漆印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熟悉的字迹——是先帝的笔迹没错，只不过后半截被我换过了。

青蝉的刀鞘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百官中几位老臣已经跪伏在地。我余光扫过谢无咎铁青的脸——他藏在袖中的手正神经质地抽搐，像极了当年先帝咽气时的模样。

"密旨是假的！"谢无咎突然暴喝，官帽歪斜着露出花白鬓角。他伸手要夺，却被青蝉反手一记刀鞘抽在腕骨上。清脆的骨折声里，我听见楚明翊喉咙里挤出的抽气声。

苏棠突然攥紧我的袖角。她手心全是汗，却在我耳边清晰地说出三个字："炼丹房。"我睫毛微颤，这丫头比我想的聪明——她闻到了楚明翊袖口那股特殊的硫磺味。

"谢大人急什么？"我缓步走向龙阶，绣鞋碾过碎瓷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莫非这密旨里......"故意停在第三步，看着谢无咎的瞳孔猛地收缩，"有您亲手调制的长生丹配方？"

满殿死寂。老丞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痰盂里泛起粉红泡沫——三日前他孙女刚被送进炼丹房。楚明翊猛地站起又踉跄坐下，龙袍下摆扫落案上朱砂砚，鲜红液体顺着台阶一级级漫下来，像条蜿蜒的血蛇。

青蝉适时抖开黄绢。我盯着楚明翊青筋暴起的太阳穴，轻声念出最关键的那行字："......着谢氏女入主中宫。"余光瞥见苏棠瞬间惨白的脸——她终于明白我为何教她梳那个发髻。

"不可能！"谢无咎的嘶吼带着血腥气，"先帝明明——"他突然僵住，浑浊的眼珠转向龙椅。楚明翊正用染血的指尖抠挖腕间朱砂痕，皮肉翻卷处露出诡异的青紫色。

我忽然轻笑出声。这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连青蝉都转头看我。"陛下可知，"指尖抚过苏棠与我如出一辙的眉骨，"谢家女儿这里......"突然掐住她下巴转向百官，"都藏着颗朱砂痣？"

屏风后传来瓷器碎裂声。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出来："丹、丹炉炸了！那些姑娘们腕间的......"他突然噎住，惊恐地望着楚明翊鲜血淋漓的手腕。

月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我举起苏棠的手腕，那颗殷红朱砂痣在月下泛着诡异的光。老丞相的痰盂咣当落地，他抖着手指向龙椅："那根本不是朱砂......是蛊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