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痣之秘

我后背着地的瞬间，听见青蝉的银丝面罩彻底碎裂的声音。碎银片像冰碴子似的溅在石砖上，叮叮当当滚进黑暗里。血腥味混着潮湿的霉味往鼻子里钻，我撑着手肘想爬起来，掌心按到一滩粘稠液体——不是血，是泛着铁锈味的暗红水洼。

"主子别动！"青蝉的声音在发抖。她扑过来按住我肩膀，月光从头顶裂缝漏下来，照见她完全暴露的脸。我呼吸一滞。

左眼下那颗泪痣，和苏棠右眼下那颗，位置分毫不差，像镜子里外倒了个个儿。

苏棠突然咯咯笑起来，四肢着地爬向石室中央。她脖颈还保持着不自然的扭曲姿势，染血的指尖划过地面："姐姐的痣......长错边了......"

青铜烛台突然自燃，幽蓝火苗窜起三尺高。我看清这是个圆形祭坛，墙壁上密密麻麻挂满女子画像，每张脸眉心都点着朱砂。中央血池咕嘟咕嘟冒泡，池底沉着块刻有"谢"字的玉牌。

青蝉猛地拽我后退。她耳后那道疤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是有人用烙铁烫歪了一个字。我忽然想起虎符上那个吸血的"谢"字，手腕又开始发烫。

血池突然映出我们三人的倒影。水面扭曲间，我看见自己眉心浮出颗红点，青蝉和苏棠的泪痣在倒影里居然调换了位置。苏棠的倒影咧开嘴，露出我没做过的表情："母亲在下面等了十八年......"

"装神弄鬼！"我拔出袖中短刀掷向血池。刀尖刚触到水面，整个池子突然沸腾。穹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虚假的星空图案后露出黑黢黢的机关齿轮。

铁链哗啦一响。祭坛角落那具戴银面具的干尸突然抬头，锁链绷得笔直。苏棠像被线牵着的木偶，机械地走到血池边，伸手去捞那块玉牌。

"苏棠你做什么？！"我冲过去拽她胳膊，却被烫得松手——她皮肤热得像块炭。她转头看我，瞳孔扩散到几乎看不见眼白，嘴里念着："血祭通幽，魂归来兮......"

干尸的面具啪嗒脱落。那张脸......我胃里翻涌起来。干枯的皮肉勉强能看出是个妇人，但鼻梁的弧度，眉间距，活脱脱就是......

"昭华......我的女儿......"干尸的喉咙里挤出黏腻的气音。锁链突然崩断，它扑向苏棠的姿势像个拥抱孩子的母亲。

青蝉的刀光斜刺里劈来。干尸的指骨擦过苏棠衣襟，三根指节被齐根削断。我趁机把苏棠拽到身后，她浑身发抖，嘴里却还在念那诡异的咒文。

石壁上的画像开始渗血。那些朱砂痣一颗颗鼓胀爆开，血线顺着画中人的脸颊往下淌，像在哭血泪。虎符在我袖袋里疯狂发烫，烫穿两层衣料烙在皮肤上。

"主子小心！"青蝉突然撞开我。干尸的断指戳进她肩膀，黑血滋啦一声腐蚀了布料。她闷哼着挥刀斩向干尸脖颈，刀刃却卡在颈椎骨里拔不出来。

苏棠从我背后窜出去，动作快得不似人类。她赤脚踩进血池，沸腾的血水立刻淹到她膝盖。"母亲！"她尖叫着抱住干尸，掌心按在干尸心口——那里有个被灼烧过的"谢"字。

整间石室剧烈摇晃。我踉跄着扶住墙，摸到个凹槽。是谢家暗卫的联络标记！指腹刚按上去，身后轰隆一声，地面裂开道斜坡。我们三人连同那具干尸一起滑向黑暗深处。

后脑勺撞上硬物的瞬间，我听见竹简滚落的声音。青蝉的面具碎片在黑暗里闪着微光，她正用膝盖压着苏棠的胸口，短刀抵住对方咽喉："你才是真正的威胁。"

"现在看清谁才是棋子？"楚明翊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紫色烟雾从墙角六个兽首嘴里喷出，眨眼间淹没了青蝉的身影。我屏息去摸袖中暗器，却带出一封帛书——"双生替魂术"五个字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苏棠的笑声贴着耳朵响起："姐姐逃不掉的......"她染血的手指突然戳向我眼睛。我偏头躲开，却看见她指尖夹着片碎玉——是血池底那块"谢"字玉牌的残片。

迷烟越来越浓。帛书上的字迹在扭曲："取双生女各剜其痣......"后面的话被血污盖住了。我攥紧帛书滚向记忆中的出口方向，肋骨突然撞上石案边缘。案面刻着的谢家族徽正中央，嵌着半片带血的指甲。

楚明翊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虎符认主，你流着谢家的血？"我猛地转身，迷烟中伸出只苍白的手，指尖快要触到我眉心——

那只苍白的手在即将触到我眉心的瞬间，突然被青铜烛台爆裂的火星逼退。我趁机滚向石案后方，虎符灼烧处的皮肤传来撕裂般的痛感——袖袋里那块冰凉的金属正在疯狂吸食我的血液。

"主子接住！"青蝉的嗓音撕裂在烟雾里。一道银光劈开紫雾，是她从不离身的柳叶刀。我伸手去抓，刀柄却在中途被什么东西猛地击飞，钉进石壁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震颤声。

苏棠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姐姐的血......好香啊......"她的声音突然变成双重音调，后半句分明是干尸的嘶吼。我后背撞上竹简架，腐朽的绳索应声而断，数百卷竹简暴雨般砸落。

在竹简坠地的轰鸣中，我听见楚明翊轻轻"啧"了一声。这声音太近了，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带起的微风。我反手抽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朝着声源处狠狠一划——

"叮"的一声，匕首斩在了某种金属物件上。火星迸溅的刹那，我看清了那是半块青铜虎符，纹路与我袖中这块严丝合缝。楚明翊的手腕在紫雾中若隐若现，他小臂内侧有道新鲜的伤口，正缓缓渗出血珠。

血珠滴在虎符上，竟被那青铜纹路贪婪地吸收了。我瞳孔骤缩，突然明白为什么虎符会灼伤我——它在辨别血脉。而此刻更可怕的是，楚明翊的血......也被认可了。

"惊喜吗？"楚明翊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愉悦，"谢家真正的继承人，从来都是双生子。"他忽然抓住我持刀的手，强行按向自己心口。隔着衣料，我摸到个凹凸不平的烙印——是"谢"字。

石案上的半片指甲突然立了起来，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直指向我流血的手腕。苏棠不知何时爬到了案边，她嘴角挂着黑血，指甲缝里全是碎玉渣："母亲说......要两颗痣才能完整......"

青蝉的惨叫突然从雾深处传来。我转头看见她被七八根银丝吊在半空，那些丝线另一端连着干尸的指骨。更可怕的是，干尸胸口那个"谢"字烙印正在蠕动，像活物般爬向青蝉耳后的疤痕。

"别看！"楚明翊突然捂住我的眼睛。但已经晚了，我清晰看见青蝉的疤痕在银丝牵引下扭曲变形，渐渐显出完整的字形——那是个被故意破坏的"谢"字。

干尸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错了......都错了......"它突然扯断银丝，青蝉重重摔进血池。沸腾的血水立刻裹住她，池底的玉牌残片像闻到腥味的鲨鱼，齐齐扎向她耳后的疤痕。

苏棠发出兴奋的尖啸。她扑向血池的姿势像条蜕皮的蛇，右眼下那颗泪痣居然开始流血。我拼命挣扎着想冲过去，却被楚明翊死死钳住腰。他在我耳边轻笑："现在知道为什么选你当替身了？"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穹顶的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画像从墙上剥落，那些哭血泪的朱砂痣暴雨般砸向血池。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我听见青蝉用最后的气力喊："主子快走！石案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血池中央升起个巨大的漩涡，苏棠站在漩涡中心，张开双臂迎接倾泻而下的血珠。每颗血珠没入她皮肤的瞬间，那枚泪痣就变得更红一分。

楚明翊突然松开我，转而掐住自己流血的手腕。我这才发现他的伤口深处有东西在发光——是嵌在血肉里的半片玉牌。他露出痛苦又愉悦的表情："要开始了......"

地面突然塌陷。我随着碎石一起坠落时，看见血池漩涡中伸出无数白骨手臂，最前方那截戴着翡翠镯子的腕骨——那是我娘失踪那天戴的镯子。苏棠被那些骨手托举到半空，她裂开的嘴角已经延伸到耳根："姐姐......来换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