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动，不敢再偷看身边的蝴蝶，他僵硬地保持着低头看书的姿势，书页上的字符在他眼前跳来跳去，一个也没看进心里。时间从未如此漫长又煎熬。他能清晰地闻到身边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极淡的香气。
这节课讲了什么，老师说了什么，他全然不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身旁的她占据。他心里有窃喜，有恐慌，更多的是巨大的不安。她为什么要坐这里？是临时找不到位置？还是……一时的怜悯？现在她会不会后悔了？
下课铃终于响起，如同天籁。
沈如竹站起了身，夏冬青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过身，给这个改变了他整个上午境遇的女生让出路来，视线垂得很低，只敢盯着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沈如竹“谢谢”
是……在对他说话？
沈如竹的目光淡淡的，扫过他依旧带着仓惶和难以置信的脸，并未做任何停留。那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探究，没有任何夏冬青所担心看到的情绪
她真的……真的对他说了谢谢？
夏冬青“……”
夏冬青喉咙发紧，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他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穿过下课人群的缝隙，走向教室门。刚才还环绕着她的那些带着各种意味的视线和低语，似乎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无法沾染她分毫。
她没有对王一帆那群人多看一眼，也没有再对他这个同桌投来任何多余的目光。
夏冬青抱着书，僵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的人流中。教室里重新嘈杂起来。
夏冬青完全不记得刚刚那节课讲了什么，只有一只“蝴蝶”如同凿刀刻下一般，深深烙印在夏冬青的心上。
他抬手，按住自己依旧狂跳不止的心脏，心底那份悸动、羞怯、茫然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搅在一起，翻腾不息。
吕哲“嘿！发什么呆呢？上厕所去啊？你给我好好讲讲你和沈如竹是什么关系”
夏冬青猛地回神，这才发觉教室已空了大半。他胡乱应了一声，抱起书跟上周平，努力想把那道白色身影和狂跳的心压制下去。
厕所的窗户半开着，正对着旧实验楼。夏冬青洗完手，下意识地朝那边瞥了一眼——那是他平时尽可能避开视线的区域。然而就这一瞥，他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实验楼顶楼那个废弃许久、连窗户都残缺不全的天台上，一个扭曲的影子正吊在那里！
那是一个人形！
不，不是人！
惨白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像是风干了很久，呈现出一种青灰色的死气。一根粗麻绳深深勒进皮包骨头的脖颈里，几乎要将那颗头整个扯掉。最可怕的是它的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垂向一侧，长长的、如同枯草般纠结肮脏的黑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干瘪发黑的嘴角和空洞的眼窝位置。
它就那样，僵硬地在半空中缓缓旋转，随着并不存在的风，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声。它空洞的眼窝扫过操场，扫过教学楼，然后精准地锁定了厕所窗口的夏冬青！
他浑身汗毛倒竖，腿肚子控制不住地发软打颤，几乎要瘫倒在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尖叫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气。
吕哲“我操！你怎么了？”
旁边的吕哲被他煞白的脸色和异常的反应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吕哲拉了他一把，把他从窗口拽开。
吕哲“看什么呢？旧楼有啥好看的？怪瘆人的，快走快走！”
夏冬青像木偶一样被吕哲拉着往外走，脚步虚浮。可他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粘稠的视线从未离开！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如同实质的冰水，从头顶浇下，渗透骨髓。
那东西……那吊死的怨灵……盯上他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无论他在教室、走廊，还是在食堂，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寒感和被窥视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他低着头，抱着书包疾走在连接新旧教学楼的走廊里，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
就在这时
一只青灰色、指甲乌黑尖利、皮肤紧贴着骨头如同枯爪的惨白人手，无声无息地、缓缓地……从他右肩后方的空气中探了出来！
那只手，颤巍巍地、带着要将他一同拉入地狱的恶意，伸向他的脖子！
夏冬青“哇啊啊——！！！”
巨大的惊吓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夏冬青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跳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
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惊魂未定地盯着自己前方的空气——那只枯爪在他跳开的瞬间消失了
只见沈如竹正从他对面的岔路口走出来
四目相对！
夏冬青像一只被猛兽盯住的兔子，连思维都僵住了！她看见了，那张漂亮的脸会露出什么表情？嫌恶？害怕？还是果然如此的怜悯？巨大的恐惧和羞耻瞬间将他淹没
沈如竹“你……”
沈如竹的视线落在墙壁前那个瑟缩着、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的男生脸上。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平静无波的调子，但这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疑问。她的视线在夏冬青惊恐未定的脸上和他的身后
她走过来了！
她要问了！
她要问他在叫什么？看到什么了？
完了！
巨大的恐慌攥紧了夏冬青的心。不行！绝对不行！不能让她知道他是个“怪胎”！
电光石火间，慌乱和羞耻让他只想赶紧遮掩过去，逃离这可怕的场景。他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一个荒谬又顺理成章的理由就从嘴里冲口而出
夏冬青“我……我怕高！对！我恐高！哈哈哈这里……这里太高了……”
他语无伦次，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书本，一边紧张地瞟着沈如竹的表情，试图确认她是否相信这个蹩脚的借口，目光闪烁得如同小鹿，脸颊因为谎言和巨大的紧张迅速漫上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沈如竹“恐高？”
沈如竹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
夏冬青心脏停跳了一拍！他觉得她好像……好像看穿了他拙劣的谎言？
突然，脸颊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夏冬青吓得一哆嗦，抬眼看去。
只见沈如竹面无表情地将一罐还冒着寒气的可乐贴在了他滚烫的脸颊上，冰凉的金属罐壁激得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沈如竹“撒谎精。”
夏冬青的心脏仿佛瞬间被重锤击中，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感和难以言喻的委屈猛地冲上眼眶
沈如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放下可乐罐，向前一步，抬起双手，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坚定地捧住了夏冬青的脸颊。
她没有为他擦眼泪，反而就那样捧着他的脸，强迫他正视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夏冬青在那双棕色眼睛里看到的不再是任何他恐惧看到的情绪，而是一种纯粹的了然和淡淡的无奈。
沈如竹“我也看见了”
夏冬青“你也……能看见它们？”
沈如竹“嗯”
沈如竹应了一声，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巨大的安心感和难以言喻的委屈同时涌上，夏冬青的眼泪顿时更加汹涌，像一个委屈了很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信任的依靠。
沈如竹“以后……”
沈如竹略显不自然地声音响起，仿佛在背诵某个生疏的句式
沈如竹“以后再有……什么东西缠着你……”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眼，最后选择了最中性的东西。
沈如竹“……就来找我”
过了几秒，像是觉得不够明确，她又板着脸，生硬地补充了一句
沈如竹“免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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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亚“冬青？”
夏冬青猛地从回忆中惊醒，攥着水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抬起头，眼神恍惚地再次望向沈如竹。此刻的她，与记忆中那个坐在他身边，为他驱散阴霾的身影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夏冬青“……她是月亮……”
王小亚完全愣住了，她没想到夏冬青青涩又热烈的目光背后，藏的是这样一段沉重的往事。校园霸凌的恶意，诡异出现的怨灵，她没有继续追问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沈如竹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先是平静地掠过还在回味冲击的王小亚，然后落在了夏冬青的身上。
夏冬青像是被这目光烫到，整个人都僵住了。水杯中倒映出他瞬间爆红的脸和窘迫慌乱的眼睛，他飞快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柜台里，假装专心研究那杯凉透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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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的眼睛前的音乐、天穹、宫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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