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兰(下)

玉兰抬了抬泛黄的枯瓣，似是握住了茜茜柔软的小拇指尖。茜茜屏住呼吸，仿佛能听到花瓣里汁液流动着的缕缕声响，触到那游丝般挣扎跳动的脉搏。只一瞬，一切开始冰凉，天空低垂，俯瞰着萤火升起的丛林，繁星倒映在湖水中，随波光浮沉。

“她是种子，她不会飞的。”小银鱼吐着几串气泡，一甩尾，探出头来。

“鱼儿，鱼儿，什么是种子?”茜茜俯下身侧耳倾听。

“就是玉兰花树母亲保留的养分，也是下一代的传承。把她放在湖面吧，她会顺着湖水漂动，扎根在湖畔某处，来年，你或许就会看到一棵新的玉兰树苗。”

“可是……她的花瓣已经冰冷。”茜茜哽咽道。

“可她的躯壳仍在，那是种子发芽的心脏。”鱼儿轻吻水面的萍藻。

“她不会飞了?”

“她从来没有飞的可能。”

“她想飞吗？”

“谁知道呢？”鱼儿瘪瘪嘴，再度潜入深水。

“她想飞的。”螳螂爬上茜茜的肩头。“我送水滴上去时，望见了她忧伤的眼睛。”

“她想飞的。”燕子飞停在她的耳畔。“我把果子递过去时，看见过她渴望的神情。”

“她想飞的。”星星眨眼说。“晚霞姐姐告诉我们，每晚都能听到她哀伤的叹息。”

“她想飞的。”茜茜抹去泪痕。“她不想作为一颗种子。”

“这是她的使命，不可违背的自然选择，你也如此。”小银鱼跃出水面，洒了一地清凉。

茜茜顿了顿，衣角的小蓝花团被捏出细碎的褶皱。她缓缓转身，径直走向那棵高大的玉兰树，在漫天星辰中仰望着，贴紧拥抱。“伟大的玉兰树母亲，我可以带走她吗？我想让她飞。”

花叶倏忽静止了，深潭般的夜空下，一根细长的枝条低伏，在沉寂里点了点头。

一簇簇叶片沙沙摇动，咕噜咕噜的水泡声在荷底渐而炸开，虫鸣阵阵，在幽邃的花丛里徐徐飘扬。

茜茜托着玉兰花，点点莹绿在她眼前忽明忽灭，这些轻捷的小精灵们纷纷振翅，鼓起脊背，成群结队地照亮前路。那是一条曲折蜿蜒的石子路，如此静谧，如此奇异，宽大的草叶依次退让，小巧的白铃兰吹响乐章，蟋蟀挂在红菇娘的小房子上凝神远望。

茜茜踏着光痕，脚步在石子上敲着空灵的节拍。绛紫色的云霞铺陈在天际，是未熄灭的天路的街灯，云河聚散，卷起星浪。茜茜踮脚，将玉兰捧得很高很高，月辉裹在她身上，鎏金一般。

一片，两片，玉兰花的羽翼在风的怜抚里凋落，种子干瘪了，皴皱的躯体扬做灰粉……

茜茜知道，她已经离去，梦一般的安眠。

“谢谢你。”

送别春日，暖阳下，白鸽扇动翅膀翱翔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