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逃亡之夜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甘雨贴着墙根移动，每一步都轻得像猫。夜雾笼罩着城市，给她的逃亡提供了天然掩护。远处，那辆黑色轿车依然停在公寓楼下，车内人影若隐若现。

转过街角，甘雨迅速钻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从后门溜出，穿过几条小巷后到达地铁站。她买了张单程票，却在最后一刻改变路线，跳上了相反方向的列车。

"东郊化工厂。"她默念着徐志远给的地址，手心全是汗。列车摇晃着驶入隧道，车窗映出她苍白的脸——黑发凌乱，眼睛布满血丝，嘴角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抽搐。

手机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你被跟踪了。下一站下车，走C出口。」

甘雨浑身一僵。是谁？徐志远？还是顾氏的人？她环顾车厢，几个昏昏欲睡的乘客，一个抱着婴儿的母亲，没有可疑人物。

列车进站，甘雨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听从指示。C出口通向一个老旧的商业区，此时大部分店铺已关门，只有几家麻将馆还亮着灯。她刚走出几步，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捂住她的嘴！

"别出声。"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跟我来。"

甘雨奋力挣扎，手伸向包里的防狼喷雾。

"我是徐志远的朋友。"那人松开手，退后一步让她看清自己——三十出头，穿着快递员制服，面容普通到毫无记忆点，"徐哥被顾氏的人带走了。他们监控了所有他可能联系的人。"

甘雨的手指仍紧握喷雾："证明给我看。"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徐志远和这个男人的合影，背后写着"老地方见，小七"。

"徐哥叫我小七。"男人快速收起照片，"你的公寓和手机都被监控了。跟我来，换辆车。"

甘雨权衡片刻，决定冒险相信他。小七带她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个地下停车场，换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

"趴下。"车子启动后，小七扔给她一条毯子，"出城前别露头。"

面包车颠簸着行驶，甘雨蜷缩在后座，毯子下的空气闷热浑浊。她回想着视频中看到的画面——那个躺在医疗舱里的"林小雨"，甘未然冷漠的声音，顾泽西谈论"记忆植入"时的表情...这一切都像噩梦般不真实，却又有着可怕的连贯性。

"到了。"不知过了多久，小七的声音传来，"前面就是化工厂。我只能送到这儿，再近会被监控拍到。"

甘雨掀开毯子，窗外是一片荒凉的工业区。远处，一座废弃化工厂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阴森可怖。

"徐哥留了东西给你，在工厂西侧的配电室里。"小七递给她一个手电筒和一把小刀，"小心点，这里常有流浪汉。"

甘雨道谢后下车，冷风立刻灌进衣领。她握紧小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工厂走去。铁栅栏早已锈蚀，她轻松找到一个缺口钻了进去。

厂区内杂草丛生，破碎的玻璃窗像野兽的利齿。甘雨打开手电筒，微弱的光束照出墙上斑驳的化学符号和褪色的安全标语。西侧配电室的门半掩着，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徐志远？"她轻声呼唤，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配电室内堆满废弃设备，中央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工作台——笔记本电脑、几台便携硬盘、还有一沓文件。甘雨走近，发现电脑屏幕贴着一张便签：「GC-7，这些能帮你。」

电脑没有密码，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真相"。甘雨点开，里面是一系列视频文件和文档。第一个视频开始播放，画面中是顾泽西和一群白大褂在开会。

"Eclipse二期准备就绪。"顾泽西的声音冷静而权威，"二十名实验体已筛选完毕，全部来自精神病院和福利院。第一阶段证明，认知重构技术能有效重塑人格和社会功能。"

镜头转向一个熟悉的身影——甘未然，或者说艾丽斯·陈，正在展示一组脑部扫描图。

"GC-7是最成功的案例。"她指着屏幕，"植入的'穿越者'记忆与原有记忆融合度达到92%，完全接受了新身份。这种技术一旦成熟，可以用于治疗各种精神疾病，甚至..."

"甚至创造完美士兵。"顾泽西接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或者完美雇员。想象一下，一个完全按照雇主需求定制记忆和技能的劳动力市场。"

视频结束，甘雨胃里翻江倒海。她颤抖着点开下一个文件——一份实验体名单。GC-1到GC-20，详细记录了每个人的基本信息、诊断结果和植入的记忆剧本。她的手指停在GC-7那一行：

「姓名：林小雨

年龄：22

诊断：重度抑郁症伴人格解体障碍

植入剧本：《傅总的心尖宠妻》女配甘雨

进度：自主意识觉醒（待观察）」

后面的备注栏让她浑身冰冷：「如觉醒程度威胁实验完整性，将启动记忆重置或物理终止。」

物理终止。这四个字像冰锥刺入心脏。

甘雨继续翻找，发现一份标着"Eclipse终极目标"的加密文件。她尝试了几组密码都失败，最后输入"林小雨"的拼音——文件解锁了。

内容只有短短几行：

「阶段三：大规模应用

目标群体：失业青年、政治犯、社会边缘人群

预期效果：通过记忆重构创造顺从劳动力，减少社会不稳定因素

合作伙伴：顾氏集团、A市政府、傅氏科技（待确认）」

傅氏科技？甘雨瞪大眼睛。傅霖白的公司？他也参与了这个计划？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甘雨迅速关闭电脑，抓起小刀躲到门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窗户。

"甘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在里面吗？"

傅霖白？

甘雨屏住呼吸，不确定这是陷阱还是救赎。门被推开，傅霖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西装外套上沾满灰尘，额角还有一道血痕。

"终于找到你了。"他看到甘雨，明显松了口气，"这里不安全，顾氏的人十分钟后到。"

"我凭什么相信你？"甘雨握紧小刀，"文件显示傅氏科技也参与了Eclipse计划！"

傅霖白眼神一凛："你看到了什么？"他快步走到电脑前，调出那份文件，"这是伪造的。傅氏从未参与Eclipse，正相反——"他从内袋掏出一个U盘，"我一直在调查这个非法实验。"

甘雨没有放松警惕："证明给我看。"

傅霖白插入U盘，调出一系列文件和照片："这是我安插在顾氏的线人提供的。顾泽西利用认知重构技术洗脑社会边缘人群，目的是创造绝对服从的廉价劳动力。政府部分官员被收买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照片显示一群眼神空洞的工人在流水线上劳作，背景是顾氏的一家工厂。另一张照片是顾泽西和几个政府官员的私下会面。

"甘未然...不，艾丽斯·陈呢？"甘雨声音颤抖，"她是什么角色？"

"首席研究员。"傅霖白表情复杂，"但她可能也是被控制的。根据我的调查，她本人曾是最早的实验体之一，GC-0号。"

这个信息像炸弹般在甘雨脑中爆开。甘未然也是实验体？那她对"姐姐"的感情是真实的还是程序设定的？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傅霖白迅速关闭设备，拔下U盘塞给甘雨："没时间了。跟我走，或者留在这里等他们。你的选择。"

甘雨犹豫了不到一秒，抓起桌上的几份文件跟上傅霖白。他们从后门溜出配电室，借着月光穿过杂草丛生的厂区。身后，几道手电筒光束已经开始扫射厂区。

"这边。"傅霖白带她来到一处破损的围墙，帮她翻过去。墙外是一条小河，河对岸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车前，傅霖白迅速发动引擎。车子驶上公路时，甘雨看到几辆黑色SUV正转弯进入化工厂区域。

"他们会找到那些文件..."甘雨紧紧攥着U盘。

"不重要。"傅霖白专注地驾驶，"核心证据在这里。"他指了指U盘，"更重要的是你——GC-7号，唯一一个自主意识觉醒到这种程度的实验体。"

夜色中，傅霖白的侧脸棱角分明，眼中闪烁着甘雨读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帮我？"甘雨终于问出这个关键问题。

傅霖白沉默片刻："因为我父亲是第一个受害者。"

他调出手机里的一张老照片——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与傅霖白有几分相似。

"傅氏科技创始人，我的养父。五年前，他开始调查顾氏的一些非法实验，后来突然'改变'了性格，把公司大权交给了顾家的亲信。"傅霖白的声音充满压抑的愤怒，"我花了三年时间才发现真相——他被实施了初步版本的认知重构。"

甘雨想起顾泽西在视频中谈论"创造完美雇员"时的冷笑，一阵恶寒爬上脊背。

"那甘未然...艾丽斯..."

"情况复杂。"傅霖白瞥了她一眼，"她确实是最早的实验体，但后来成为了研究员。我不清楚她是被控制了，还是自愿加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对你的感情超出了实验设计。"

车子驶入城市，傅霖白绕了几圈确认没被跟踪，最后停在一栋普通公寓楼下。

"我的安全屋。"他带甘雨上楼，"你可以在这里休息，明天我们再决定下一步。"

公寓简陋但整洁，傅霖白给她倒了杯水："你需要知道一件事——不是所有记忆都不可信。认知重构不是完全抹去，而是覆盖。你的某些技能、某些情感可能是真实的。"

甘雨想起自己那些"前世"的商业知识，对甘未然莫名的保护欲...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植入的？

傅霖白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骤变："顾氏的人找到徐志远了。"

"他还活着？"甘雨燃起一丝希望。

"暂时。"傅霖白快速打字回复消息，"但情况不妙。我得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别开灯，别接电话，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回应。"

他离开后，甘雨锁好门，拉上窗帘，然后瘫坐在沙发上。短短几小时的经历像一场荒诞的噩梦，却又真实得可怕。

她掏出手机，翻到相册里与甘未然的合照——上周在公园的樱花树下，甘未然难得露出笑容，两人肩并肩，像真正的姐妹。那个瞬间的温暖和快乐，也是程序设定的吗？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姐姐，无论你听到什么，记住一点——我保护你不只是因为实验协议。明晚8点，老地方见。——未然」

甘雨盯着这条信息，心脏狂跳。这是陷阱还是真心？如果甘未然真的是GC-0号，那么她是否也在挣扎着分辨真实与虚构？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甘雨知道，明天晚上，她将面临一个几乎不可能的选择——相信那个可能是她妹妹也可能是她控制者的女孩，或者彻底与这段关系决裂。

而无论选择哪条路，她都可能永远无法确定，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出于自由意志，还是被精心设计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