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天 安第斯山另一侧
穿越安第斯山脉的公路像一条缠绕在巨人身上的丝带。周艳景紧握着越野车的扶手，看着窗外陡峭的悬崖和深不见底的峡谷，心跳随着每一个急转弯而加速。海拔计显示他们已经超过3000米，稀薄的空气让呼吸变得费力。
“看那边！”司机突然指向远处，“阿空加瓜山，南美洲的屋顶。”
一座覆盖着永恒积雪的巍峨山峰耸立在群峰之上，在湛蓝的天空下闪闪发光。周艳景想起资料上看到的——海拔6961米，西半球的最高点。
“太壮观了，”施永报摇下车窗，不顾寒风按下快门，“这光线...这构图...”
“快关窗！”来津泽牙齿打颤，“外面零下十度！”
边境检查站是个简陋的小屋，周围堆满了积雪。智利官员仔细检查了每个人的行李，特别是施永报的摄影设备。
“智利对生态保护非常严格，”来津泽解释，“他们担心外来物种入侵。”
通过边境后，地貌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阿根廷一侧干旱如沙漠，而智利这边的山坡上竟然出现了零星的绿色植被。
“太平洋的水汽被安第斯山脉阻挡，”司机解释，“但在某些海拔，湿气能找到通道翻越山脊。”
下山的路更加惊心动魄，连续不断的之字形弯道让周艳景的胃不断翻腾。当海拔终于下降到1000米左右时，植被变得茂密起来，空气中也带着海洋的湿润感。
“欢迎来到智利中央谷地，”司机宣布，“世界上最狭长的国家的心脏地带。”
圣地亚哥出现在山谷中，摩天大楼与殖民时期的教堂尖顶混杂在一起，背景是永远积雪的安第斯山脉。周艳景惊讶于城市的现代化程度——宽阔的林荫大道、设计感强烈的建筑，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欧式风情截然不同。
他们下榻的旅馆位于普罗维登西亚区，一个绿树成荫的安静社区。放下行李后，三人迫不及待地出门寻找美食。
“智利有世界上最长的海岸线，”来津泽边走边说，“所以海鲜是主角。今天午餐是‘caldillo de congrio’——聂鲁达歌颂过的鳕鱼汤。”
餐厅“海洋记忆”隐藏在一栋不起眼的建筑内，但一进门就被海洋的气息包围——墙上挂满渔网和古董潜水装备，水箱里游动着各种活海鲜。
“聂鲁达的诗，”老板指着墙上的一段诗句，“‘在这碗汤里，你尝到智利天空的清澈、海洋的狂野和土地的慷慨’。”
汤上桌时，周艳景立刻被它的香气征服——浓郁的鱼汤中漂浮着大块的鳕鱼肉、胡萝卜、洋葱和香菜，旁边配着一碗辣椒酱。
“先尝原味，”老板建议，“然后根据口味加aji辣椒。”
第一口汤下去，周艳景感到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鳕鱼肉如丝绸般柔嫩，汤底清澈却味道深厚，带着白葡萄酒和香草的微妙复杂。
“这汤...”她又喝了一口，试图分析其中的层次，“像...太平洋的精华被浓缩在这一碗里。”
施永报已经加了一大勺辣椒酱，现在正扇着嘴巴找水喝：“这辣椒...比阿根廷的狠多了！”
主菜是智利特色的“machas a la parmesana”——蛤蜊配帕尔马干酪烤制。蛤蜊壳中盛着嫩滑的贝肉，覆盖着融化的奶酪和金黄色的面包屑，简单却令人上瘾的组合。
“智利的海鲜烹饪受意大利移民影响很大，”老板自豪地说，“地中海与太平洋的完美结合。”
饭后甜点是“leche asada”——字面意思是“烤牛奶”，一种类似焦糖布丁但更质朴的甜点，表面有完美的焦糖脆壳。
“明天我们去瓦尔帕莱索，”来津泽查看着手机，“智利最色彩缤纷的港口城市。准备好爬坡吧！”
次日清晨，一辆小型巴士接他们前往120公里外的瓦尔帕莱索。随着海拔下降，太平洋的蓝色逐渐填满视野。瓦尔帕莱索像一幅立体派画作般突然出现在眼前——数十座小山丘上密密麻麻地覆盖着色彩鲜艳的房子，蜿蜒的小路和陡峭的阶梯连接着各个区域。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来津泽指着那些铁皮房子，“19世纪黄金时代的港口，南美洲最繁忙的码头之一。”
他们入住了一家由老房子改造的精品酒店，每个房间都能看到海港景色。放下行李后，三人决定步行探索这座城市。
“小心脚下，”来津泽警告，“瓦尔帕莱索的街道像迷宫，而且...”
“坡度堪比珠穆朗玛峰，”施永报已经气喘吁吁，他们才爬了不到一百级台阶。
周艳景的注意力很快被墙上的壁画吸引。几乎每一面墙都是画布，从政治宣言到超现实主义梦境，各种风格的涂鸦让整个城市变成了露天美术馆。
“这里每个角落都是instagram素材，”施永报的相机忙个不停，“色彩、纹理、光影...完美！”
午餐是在一个隐蔽的小庭院里享用的“chorrillana”——智利工人阶级的经典美食。大盘的薯条上铺着炒洋葱、碎牛肉和煎蛋，看起来像厨师把整个冰箱倒在了上面。
“这是...心脏病发作的盘装版？”施永报瞪着那座食物山。
“港口工人的能量来源，”来津泽已经叉起一大口，“吃吧，下午还要爬更多山呢。”
周艳景小心地尝了一口，惊讶于这种看似随意的组合竟然如此和谐——酥脆的薯条、甜软的洋葱、咸香的牛肉和流心的蛋黄，每一口都是不同的口感碰撞。
饭后，他们乘坐著名的“ascensor”——19世纪的缆索铁路，爬上最陡峭的山丘之一。从山顶俯瞰，整个港口和太平洋尽收眼底，几十艘货轮在海湾中等待入港。
“智利80%的进出口经过这里，”来津泽指着繁忙的港口，“所以这里的饮食文化特别多元。”
晚餐选在海边的一家海鲜小馆，主打“erizos”——海胆。周艳景有些犹豫地看着那些带刺的黑球。
“智利海胆是世界上最好的之一，”老板亲自来开壳示范，“直接吃，加点柠檬汁。”
橙黄色的海胆肉在壳中颤动，像一块液态的阳光。周艳景鼓起勇气舀了一小勺，柠檬汁的酸度完美衬托出海胆的鲜甜，质地像最细腻的奶油，带着海洋最纯粹的味道。
“这...这像在亲吻大海，”她惊讶地说。
主菜是“paila marina”——海鲜大杂烩，各种贝类、鱼肉和虾蟹在浓郁的汤中载沉载浮，配以香菜和辣椒调味。周艳景注意到智利人吃海鲜喜欢配白面包，用来蘸吸汤汁。
“智利的面包消费量世界前三，”来津泽撕下一大块面包，“和海鲜是天生一对。”
饭后，他们漫步在港口区的酒吧街，空气中弥漫着皮斯科酒和海鲜的气息。街头艺人演奏着“cueca”——智利的国舞音乐，节奏欢快而活泼。
“明天我们去中央市场，”来津泽说，“然后下午飞往蓬塔阿雷纳斯——世界的尽头。”
回到酒店房间，周艳景站在窗前看着港口的夜景。千万盏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海面上，货轮上的灯光像漂浮的星星。智利给她的感觉与之前的国家都不同——更欧化、更现代，却又保持着某种粗犷的海洋性格。从安第斯山脉到太平洋，从聂鲁达的鳕鱼汤到港口工人的chorrillana，这个狭长的国家用美食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明天将是更南的南方，更接近世界尽头的土地。她期待着新的味道，新的故事，但此刻，瓦尔帕莱索的色彩和海风已经足够让她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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