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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沿途周刊

第十四天 归途与启程

蓬塔阿雷纳斯的最后一夜,一场意外的暴风雪袭击了城市。周艳景站在旅馆窗前,看着鹅毛大雪在狂风中翻卷,窗玻璃被冰粒敲打得噼啪作响。原本计划去海边散步的愿望落空了,但壁炉的温暖和热巧克力的香气弥补了这个遗憾。

“航班可能会延误,”来津泽查看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希望不会影响我们转机回国的行程。”

施永报正忙着整理两周来拍摄的照片,电脑屏幕上闪过一幅幅美食与风景的画面:利马市场的ceviche摊、马丘比丘的日出、亚马逊雨林的树冠、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探戈舞者...每一张都唤起一段鲜活的记忆。

“我算了一下,”他头也不抬地说,“我们这趟旅程吃了大约100道不同的菜肴,喝了不下30种饮料。”

周艳景翻开笔记本,页角已经因为频繁翻阅而卷曲。密密麻麻的字迹间还夹着菜单碎片、香草标本和随手画的速写。“记录了50多种传统烹饪方法,”她轻声说,“和至少120个食材故事。”

壁炉的火光在她脸上跳动,投下温暖的光影。这两周的旅程像一场浓缩的人生,从安第斯山脉的雪峰到亚马逊雨林的树冠,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探戈到世界尽头的企鹅...每一种味道都是一扇窗,让她窥见了南美洲的灵魂。

“还记得玛尔塔奶奶的印加饮料吗?”她突然问道,“那种用圣草制作的...”

“还是橡胶村落的发酵鱼酱更令人难忘,”施永报做了个鬼脸,“那味道在我舌尖停留了三天!”

来津泽笑着拿出一个小木盒:“临走前我让旅馆老板娘准备的,巴塔哥尼亚的特产——calafate果酱、野蜂蜜和...马黛茶,当然。”

“我们真该开个南美美食展,”施永报合上电脑,“照片、笔记加实物,绝对火爆。”

暴风雪在午夜时分停息,留下一片银装素裹的城市。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耀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去机场的路上,积雪在车轮下咯吱作响,远处的麦哲伦海峡呈现出钢灰色的光泽。

“看!”司机突然指向天空,“安第斯神鹰。”

一只巨大的黑鹰在蓝天中盘旋,翅膀几乎不动,优雅地乘着上升气流。周艳景想起印加传说中,神鹰代表天界,与地上的美洲豹、地下的蛇共同构成宇宙的三个层面。

“完美的告别礼物,”她轻声说,看着那只鹰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在雪山的方向。

飞机起飞时,蓬塔阿雷纳斯的轮廓在舷窗中越来越小,最终被云层遮蔽。周艳景闭上眼睛,让这两周的回忆在脑海中流淌——利马中央市场的喧嚣、马丘比丘的晨雾、亚马逊独木舟上的日出、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探戈之夜、门多萨葡萄园的夕阳、瓦尔帕莱索的色彩...每一站都像一道精心准备的菜肴,有着独特的味道和故事。

转机圣地亚哥时,三人坐在机场餐厅里,面前是最后一顿南美午餐——智利风格的牛肉三明治,夹着鳄梨酱和辣椒。

“所以,”施永报咬了一大口三明治,“下一站是大洋洲?”

“主编是这么暗示的,”来津泽点点头,“毛利人的传统地炉、澳大利亚的丛林食物、太平洋岛国的海鲜...”

周艳景微笑着听他们讨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这次旅程给了她太多灵感,不仅是关于美食的文章,更是一系列关于文化记忆与身份认同的思考。那些守护传统食谱的老人,那些在现代化浪潮中坚持古法的厨师,他们用味道守护着民族的记忆。

“嘿,文化侦探,”施永报碰碰她的手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在想...味道如何成为时间的容器,”她慢慢地说,“一道菜可以承载几百年的历史,一种烹饪方法可能连接着几代人的记忆。”

“哇哦,”施永报夸张地挑眉,“这趟旅行真的改变了你。以前的周艳景只会说‘这好吃’或‘这难吃’。”

三人笑作一团,引来周围乘客好奇的目光。这一刻的轻松与亲密,是共同经历冒险后的珍贵礼物。

登机前的最后时刻,来津泽突然从包里掏出三个小纸包:“临别礼物,每人一份。”

周艳景打开自己的,里面是几片干枯的叶子,散发着熟悉的香气。“huacatay?安第斯万寿菊?”

“从库斯科那个餐馆老板娘那里要来的,”来津泽眨眨眼,“闻一闻就能回到秘鲁的高山。”

施永报的是一小袋巴西坚果,他自己的则是亚马逊的野生香草。“这样我们每个人都能保留一点南美的味道。”

长途飞行中,周艳景翻阅着笔记,偶尔望向舷窗外无边的云海。两周前,南美对她而言只是地图上的一块大陆;现在,它变成了无数面孔、风景和味道的集合——玛尔塔奶奶皱纹间的笑容、橡胶工人若阿金讲述历史时眼中的光芒、高乔牛仔骑马奔驰的背影...每一种味道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和他们的故事。

飞机开始下降时,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这次旅程最难忘的味道是什么?”

“马丘比丘山脚下的烤豚鼠,”施永报毫不犹豫地回答,“尤其是它瞪着我的样子。”

“亚马逊的河虾ceviche,”来津泽说,“那种新鲜度...像把整条河吃进嘴里。”

周艳景思考了一会儿:“对我来说,是橡胶村落的多娜·玛尔塔做的巴西坚果布丁。简单、质朴,却包含了雨林的全部慷慨。”

机场到达大厅里,编辑部的同事举着欢迎牌等他们。总编丽莎是个干练的中年女性,上来就给每人一个拥抱。

“读者对你们的报道反响热烈,”她边走边说,“网站流量翻了三倍。董事会已经批准了大洋洲专题的预算!”

回城的车上,丽莎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市场推广计划——巡回讲座、摄影展、可能的电视节目邀约...周艳景望着窗外熟悉的城市景观,感到一种奇怪的疏离感。两周前离开时,这里是她全部的世界;现在回来,却像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

“你们有十天时间整理素材,”丽莎在编辑部门口说,“然后我们开策划会讨论大洋洲的行程。好好休息!”

回到家,周艳景把行李放在门口,第一件事是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流通。公寓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两周无人居住的寂静。她拿出那个装着huacatay的小包,放在书桌上,立刻,安第斯山脉的气息弥漫开来,与都市的沉闷空气形成奇妙对比。

淋浴后,她煮了一碗简单的面条,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用筷子而不是南美人惯用的刀叉。这个小小的习惯提醒着她已经回到了日常生活的轨道上。

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当她闭上眼睛,那些味道、那些风景、那些面孔依然鲜活如初。玛尔塔奶奶说食物是连接人与大地的纽带;橡胶村的若阿金说味道承载着历史的记忆;巴塔哥尼亚的卡洛斯说传统食谱是抵抗遗忘的堡垒...

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施永报。

“嘿,我刚把照片导入电脑,”他的声音充满兴奋,“猜怎么着?我在玛瑙斯拍的那张你尝河虾ceviche的表情成了经典!丽莎想用它做下期杂志封面。”

周艳景笑着摇头:“我就知道你会用那张照片勒索我。”

“聪明。代价是一顿火锅,明天晚上?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大洋洲的计划。”

挂断电话,周艳景回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准备开始整理文章。第一站的标题已经在她脑海中成形:《利马的味道:在酸橘汁腌鱼中品尝秘鲁的灵魂》。

窗外,城市的灯光如星辰般闪烁。南美洲已经在地球的另一端,但那些味道、那些故事,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大洋洲的冒险还在前方等待,但此刻,她只想让这些珍贵的记忆在笔尖流淌,化作文字,与更多人分享这段寻味奇遇。

她深吸一口气,让huacatay的香气充满肺部,然后开始写下第一个句子:“在利马中央市场的喧嚣中,我遇见了玛利亚和她的ceviche摊,那酸橘的香气像一把钥匙,为我打开了南美美食的神秘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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