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库账房内,烛火通明。数十张大案几上堆满了各式账册,算盘珠子碰撞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十余名账房先生埋头苦算,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空气中弥漫着墨汁与纸张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与熏香,构成了一幅繁忙而有序的画面。
莲央(李云睿)端坐在主位上,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关于南庆与北齐边境三座新开互市关卡的详细收支报告。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纸面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眉头微蹙。这份报告看似正常,但直觉告诉她,其中必有猫腻。
"殿下。"一个清泠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民女发现了一些异常。"
莲央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范若若。少女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衣裙,发髻简单挽起,不施粉黛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丽。与初见时的拘谨不同,此刻的她眼神专注,手中捧着一本摊开的账册,指尖点在某一行数字上,姿态沉稳而自信。
"说。"莲央简短道。
范若若上前一步,将账册轻轻放在莲央面前:"这三座互市关卡上报的丝绸销量,与江南织造司同期调拨的数量有出入。按常理,关卡应有一定损耗,但这里的数字却显示……"她翻到另一页,"销量竟比调拨量多了三成。"
莲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个异常她方才也注意到了,但范若若竟能如此迅速地找出矛盾点,并精准定位到具体环节,这份敏锐与细致,远超常人。
"你怎么看?"莲央不动声色地问。
范若若抿了抿唇,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民女核对过沿途税关记录,没有额外补货。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江南织造司少报了调拨量,要么是互市关卡虚报了销量。"她顿了顿,声音压低,"而根据这几处关卡负责人的背景……"
"是秦家的人。"莲央冷冷接话。在【财权之眼】的视界中,这几处关卡的账目上正缠绕着属于秦家的暗红色丝线,贪婪而污浊。
范若若轻轻点头:"民女还发现,这些'多出来'的丝绸,账目上记为'军需特供',但实际上……"她翻开另一本账册,"北境军需处的记录显示,他们收到的数量与江南调拨量一致。"
莲央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范若若不仅找出了账目问题,还顺藤摸瓜,查清了这批货物的真实去向。这样的洞察力与逻辑思维,放在现代也是顶尖的审计人才。而在男尊女卑的庆国,更是凤毛麟角。
"做得不错。"莲央难得地给出了肯定,同时注意到范若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那道属于她的命运丝线,在【财权之眼】的视界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挣脱灰暗枷锁的束缚,散发出冰雪消融般的清冽光辉。
"从今日起,你协助本宫核查甲字库区的所有账目。"莲央淡淡道,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每日申时来报。"
范若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深深一礼:"民女定不负殿下所托!"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感激。
莲央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账册上。表面上看,她依旧冷若冰霜,但内心却泛起一丝波澜。范若若的成长速度远超预期,这固然是好事,但也意味着风险——一旦她的才能被庆帝或其他势力发现,很可能会被更快地"收入囊中",成为权力游戏的棋子。
必须加快步伐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范若若如同一块干渴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内库运作的每一个细节。她惊人的记忆力与逻辑思维能力,在处理庞杂账目时展现得淋漓尽致。那些在旁人眼中枯燥乏味的数字,在她手下仿佛有了生命,能讲述出一个个隐藏在表象之下的故事——贪污、舞弊、权力交易,无所遁形。
莲央开始有意识地引导她接触更多核心事务,从简单的账目核对,逐渐过渡到流程优化、资源配置等更高阶的工作。而范若若也没有让她失望,不仅迅速掌握了内库运作的规律,还提出了几条切实可行的改进建议,大大提高了效率。
"殿下,民女发现甲字三库的桐油与铁料领用流程存在冗余。"一日傍晚,范若若捧着一份自己整理的方案,恭敬地呈给莲央,"若将这两项物资的申领合并为一处,不仅可节省人力,还能减少中间环节的损耗。"
莲央接过方案,快速浏览了一遍。条理清晰,数据详实,论证充分,甚至考虑到了实际操作中可能遇到的阻力与应对措施。这样的水平,已经远超内库大多数管事。
"可试行。"莲央简短地批准了方案,同时注意到范若若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少女正在一点点建立自信,那道命运丝线上的光芒也越发耀眼。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范若若逐渐在内库站稳脚跟的第三周,一场危机悄然而至。
那日清晨,范若若匆匆赶到莲央的书房,脸色异常凝重:"殿下,民女发现一件蹊跷事。"她递上一份物资调拨单,"这份调令要求从乙字五库调拨十车硝石与硫磺至城西火药坊,表面看是正常军需,但……"她又拿出一本账册,"火药坊同期并未收到这批物资。而城西守军的记录显示,同一时段有十车'药材'从侧门出城,去向不明。"
莲央接过文件,快速扫视。在【财权之眼】的视界中,这份调拨单上缠绕着几缕熟悉的愿力丝线——二皇子一系的气息!而更令她警觉的是,这批硝石硫磺的最终去向,隐约指向范闲近日将途经的一处驿站!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利用内库物资制造爆炸,嫁祸给范闲,一石二鸟!
莲央抬眼看向范若若,发现少女眼中除了忧虑,还有一丝决然:"殿下,民女兄长……"她声音微颤,"范闲三日后将路过青林驿。"
她知道了。莲央心中一凛。范若若不仅识破了这个阴谋,还联想到了它针对的目标。这份敏锐与对兄长的关切,让她冒险前来求助。
"你想如何?"莲央不动声色地问。
范若若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民女想请殿下准允,以'账目不符'为由暂扣这批物资。同时……"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请殿下派人将这封信秘密送至监察院王启年大人手中。信中只写了青林驿三字,不会连累殿下。"
莲央接过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心中暗自赞许。范若若此举既化解了危机,又保全了双方——以"账目问题"为由暂扣物资合情合理;而匿名信则能提醒范闲避险,又不暴露消息来源。这份周全与胆识,已远非初见时那个怯懦的闺阁少女可比。
"准了。"莲央简短道,同时注意到范若若眼中迸发出的感激与释然。那道命运丝线猛地一震,挣脱了大半灰暗枷锁,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纯净的愿力如同涓涓细流,涌入混沌珠中。
【叮!检测到高质量纯净愿力(范若若·自主抉择)!"净土空间"稳定性提升至80%!】小因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范若若深深一礼,正要退下,书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一个修长的身影大步闯入,带着一身风尘与怒意——范闲!
"若若!"范闲一把拉住妹妹的手腕,眼中满是担忧与责备,"你怎么还在这里?跟我回家!"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莲央身上,警惕与敌意几乎化为实质:"长公主殿下,舍妹年幼无知,若有冒犯之处,范闲在此赔罪。但内库事务繁杂,实在不该劳烦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莲央冷冷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青年。范闲比想象中更加警觉,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妹妹的变化,并将之归咎于她的"蛊惑"。这正中她下怀——与范闲的"冲突",正是巩固李云睿人设的绝佳机会。
"范公子擅闯本宫书房,好大的胆子。"莲央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令妹自愿协助本宫整理账目,何来'劳烦'一说?莫非范公子觉得,本宫会亏待她不成?"
范闲将范若若护在身后,寸步不让:"殿下言重了。只是若若年纪尚小,该学的是闺阁礼仪,而非这些铜臭之事。"
"哥!"范若若忍不住出声,"是我自己请求殿下教导的!这些日子我学到了很多——"
"住口!"范闲罕见地对妹妹发了火,"你知道她是什么人?知道她与父亲……"他突然刹住,意识到自己失言。
莲央眼中寒光一闪。范闲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范建确实向子女灌输了对"李云睿"的戒备。这正合她意。
"范公子好教养。"莲央冷笑一声,"在本宫面前大呼小叫,还妄议长辈是非。"她缓缓起身,长公主的威压瞬间充满整个书房,"看在范尚书的面子上,本宫不计较你今日无礼。带着令妹,滚出去。"
范闲脸色铁青,但终究没再说什么,拉着范若若快步离开。范若若回头看了莲央一眼,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歉意、感激、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坚定。
待两人走后,莲央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疲惫。方才的对峙消耗了她不少精力,但效果显著——范闲的敌意将完美掩盖她与范若若之间的真实互动,而范若若那叛逆的一眼,则表明她不会轻易放弃这条刚刚找到的自主之路。
莲央走回案前,拿起范若若留下的那封匿名信。在【财权之眼】的视界中,信纸上缠绕着一丝微弱的、属于范若若的纯净愿力,如同冰雪般晶莹剔透。她轻轻抚过那无形的丝线,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范若若的翅膀已经开始舒展,而这场与范闲的"冲突",不过是给她一个挣脱束缚的理由。至于那批硝石硫磺和二皇子的阴谋……莲央眼中寒光一闪,指尖轻轻敲击案面。
明日,她会亲自去会会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二殿下。有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