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的更漏敲过三更,皎夜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她腕上那支薛贵嫔送的银镯子还留着体温,却在摸到枕下染血的荷包时猛地一颤——三日前四皇子染病前,正是她亲手将那绣着并蒂莲的荷包塞进他袖中。
“姑娘,薛贵嫔让奴婢来瞧瞧您。”门轴发出吱呀声,冰心端着药碗走进来,发间沾着的雨丝滴在碗沿,惊起一圈涟漪。皎夜看见她袖中若隐若现的红绸——那是薛贵嫔宫里特有的标记,心瞬间沉到谷底。
“药……我不喝。”皎夜往床里缩了缩,咳得撕心裂肺,血沫溅在冰心递来的帕子上。她想起白日里景明薇公主来看她时,悄悄塞给她的纸条:“冰心是薛的人,快跑。”
冰心放下药碗,脸上堆起假笑:“姑娘说什么胡话呢?这是李太医特意为您开的药,喝了病就好了。”她说话时,指尖划过碗沿的暗纹——那是北衙“百”字卫惯用的毒杀标记。
皎夜猛地坐起,抓住冰心的手腕:“是薛贵嫔让你来杀我的,对不对?那个荷包……是她偷来的齐妃遗物,上面有时疫病毒!”她想起四皇子染病时的惨状,想起七皇子也因此倒下,眼中燃起怒火。
冰心的脸色变了变,猛地推开皎夜:“姑娘休要血口喷人!”她从袖中抽出匕首,却在此时听见窗外传来衣袂破空声。皎夜看见一道黑影闪过,冰心的匕首“哐当”落地,脖颈间渗出一线血珠。
“灭口。”黑影的声音低沉沙哑,正是北衙统领靖一。皎夜惊恐地看着冰心倒在血泊中,那碗毒药泼在她床前,溅湿了绣着并蒂莲的床幔。
靖一收起短刃,看向瑟瑟发抖的皎夜:“识相点,就说是暴病而亡。”他说话时,故意让她看见自己腰间的“千”字卫腰牌——那是皇帝直属的暗卫。
皎夜明白了,杀冰心的是皇帝的人,而她也难逃一死。她想起若梅贵妃临死前的眼神,想起景明薇公主的警告,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好一个帝王心术……”
次日清晨,景明薇看着永巷报来的“皎夜暴病身亡,冰心失踪”的奏折,指尖的玉麒麟险些滑落。她想起靖千昨夜的密报:“冰心趁乱出宫,欲与情郎私奔,已被‘千’字卫截杀于护城河。”窗外的雨停了,却有内侍来报:“四皇子殿下请公主去偏殿,说有要事相商。”
偏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景明远斜倚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看见景明薇时猛地坐起:“明薇,你告诉我,若梅娘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景明薇看着他眼中的血丝,想起薛贵嫔宫里传来的消息:“四皇子今早闯了薛贵嫔的宫殿,闹得不可开交。”她福了福身,故意避开他的目光:“七哥染病,若梅娘娘悉心照料,不幸染疫身亡,太医署有定论。”
“定论?”景明远冷笑,抓起桌上的药碗砸在地上,“薛贵嫔都告诉我了!若梅娘娘是被父皇赐死的!就因为她是前朝血脉,父皇怕她勾结旧部!”
景明薇心中一凛,知道薛贵嫔的谎言已经奏效。她想起冰心死前传递的最后消息:“薛贵嫔说,看见父皇的人给若梅娘娘送了‘鹤顶红’。”
“四哥慎言!”景明薇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若梅娘娘是七哥的生母,父皇岂会……”
“岂会什么?”景明远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几乎嵌进她肉里,“父皇连宇文升鲲都能杀,何况一个前朝余孽?薛贵嫔还说,皎夜死前告诉我,是父皇指使她送有毒的荷包给我,为的是除掉我这个威胁!”
景明薇看着他疯狂的眼神,知道薛贵嫔不仅编造了若梅的死因,还将皎夜的死也推到了皇帝头上。她想起靖一灭口时的冷酷,想起皇帝查封朱境殿的决绝,忽然明白薛贵嫔的谎言为何能让四皇子深信不疑——皇帝的种种行为,在外人看来,确实疑点重重。
“四哥,”景明薇挣脱他的手,“皎夜是薛贵嫔的人,她的话岂能全信?”
“是不是她的人重要吗?”景明远猛地起身,踉跄着走到窗边,“重要的是,若梅娘娘死了,皎夜死了,冰心也死了!死无对证!”他顿住,回头看向景明薇,眼中充满了血丝,“明薇,你告诉我,父皇是不是早就想除掉我和七弟了?”
景明薇看着他,想起皇帝在东宫对七皇子说的话,想起若梅贵妃倒掉药物的决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知道,薛贵嫔的谎言像一把毒箭,已经深深扎进了四皇子的心里,而皇帝的种种举措,又恰好印证了这些谎言。
“四哥,”景明薇轻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还有七哥的病情。其他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景明远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得凄凉:“以后?还有以后吗?”他转身背对着景明薇,声音低沉,“明薇,你走吧,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更好。”
景明薇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刺痛。她知道,四皇子已经被薛贵嫔的谎言彻底说服,对皇帝产生了深深的怨恨。这不仅会影响他自己的命运,还可能引发更大的动荡。
离开偏殿,景明薇立刻让人去查薛贵嫔的动向。回报说薛贵嫔正在自己的宫殿里焚香祈祷,神态安详。景明薇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薛贵嫔既然已经将谎言告诉了四皇子,下一步必然是利用四皇子的怨恨,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果然,几日后,四皇子的病情刚刚好转,就突然上书弹劾几位支持皇帝的大臣,言辞激烈,矛头隐隐指向皇帝。景明薇看着奏折,心中焦急万分。她知道,这是薛贵嫔在背后推波助澜,试图挑起四皇子与皇帝的矛盾,引发朝局动荡。
景明薇立刻去见太皇太后,将事情的原委详细禀报。太皇太后听完,脸色凝重,许久才叹了口气:“这个薛贵嫔,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太皇太后,现在怎么办?”景明薇焦急地问。
太皇太后沉思片刻,说:“你去告诉四皇子,就说哀家要见他。哀家倒要听听,他到底被薛贵嫔灌了什么迷魂汤。”
景明薇领命而去,心中却充满了忧虑。她知道,要化解四皇子的怨恨,揭露薛贵嫔的谎言,绝非易事。皇帝的种种行为已经在四皇子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而薛贵嫔的谎言则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
见到四皇子时,他依旧脸色阴沉,对景明薇的到来显得有些不耐烦。“明薇,你又来做什么?”
“四哥,太皇太后要见你,”景明薇轻声说,“她有话想对你说。”
四皇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景明薇去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坐在凤椅上,看着眼前的四皇子,眼神复杂。
“皇孙,”太皇太后缓缓开口,“听说你最近对父皇有些误解?”
四皇子低下头,没有说话。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哀家知道,你心里有怨。但若梅娘娘的死,其中另有隐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四皇子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期待和怀疑。
太皇太后看着他,缓缓道出了若梅贵妃的真实死因,以及她前朝血脉的秘密,还有她一心求死的决心。四皇子听完,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这是真的吗?”四皇子喃喃自语,眼中的怨恨渐渐被震惊和迷茫取代。
“哀家何时骗过你?”太皇太后说,“薛贵嫔的话,你以后不要再信了。她因为自己的孩子被抱走,心中怨恨,才会编造这些谎言,试图挑起事端。”
四皇子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愧疚和悔恨。“皇祖母,孙儿……孙儿错了。”
景明薇看着四皇子的转变,心中稍感欣慰。但她知道,事情并没有完全解决。薛贵嫔的存在,依旧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果然,没过多久,就传来了薛贵嫔试图再次加害七皇子的消息。景明薇立刻派人去阻止,却发现薛贵嫔已经畏罪自杀了。景明薇看着薛贵嫔的遗体,心中五味杂陈。她的死,结束了一场风波,却也留下了更多的谜团。
深宫的夜,依旧漫长而寒冷。景明薇站在宫殿前,看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四皇子的误解已经解开,但皇帝和七皇子之间的隔阂,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消除的。若梅贵妃的死,薛贵嫔的疯狂,这一切都像一场噩梦,笼罩在皇宫的上空。
景明薇知道,时疫的阴影虽然渐渐散去,但皇宫中的明争暗斗却从未停止。她必须保持清醒和警惕,在明哲保身的同时,保护好自己关心的人,迎接未来更多的挑战。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景明薇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她知道,无论前方的路有多么艰难,她都必须勇敢地走下去,因为她不仅是大景的公主,更是这个皇宫中为数不多的清醒者之一。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她将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为自己和所关心的人,争取一个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