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云台深药杀劫

残冬的雪粒子打在排云台的琉璃瓦上，景明薇缩在廊柱阴影里，看着李才人李洛溪跪在丹陛前的身影。她褪了簪钗的发髻上落满雪沫，月白色的囚服被血水浸透，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的花。三日前靖千塞给她的密报还在袖中发脆，“五皇子命人在李父茶中‘误投’牵机药”的朱砂字迹透过绢帛，将她攥着的暖玉硌出深痕——那玉上的裂纹，像极了李洛溪此刻崩裂的裙摆。

“公主还不去暖阁？”六皇子景明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新换的玄色劲装袖口沾着半干涸的血渍，“这雪粒子刮在脸上，比刀子还疼。”

景明薇转身，看见他腰间悬着的铁剪正滴着水，水滴在雪地上砸出小小的坑。她想起霜姐姐说的“六皇子昨夜在李才人汤药里动手”，指尖的暖玉忽然沁出寒意。排云台下，李洛溪的身子猛地一颤，一口鲜血喷在雪地上，惊起几只盘旋的乌鸦。

“六哥不也在看？”景明薇的目光扫过他袖口的血渍，那颜色与李洛溪咳出的血如出一辙。景明昭笑了笑，铁剪擦过廊柱，火星溅在她裙角：“我在看……这雪什么时候停。”他说话时，故意让她看见自己靴底沾着的红泥——那是今早从太医院药库出来时蹭的，与五皇子府密道的泥土成分相同。

景明薇垂眸，看着李洛溪爬向丹陛的手。那手上没有任何护甲，指甲缝里嵌着血和雪，与三日前尤氏暴毙时指甲的状态一模一样。她想起靖千今早的急报：“大理寺卿发现李才人血崩与尤氏暴毙，用的是同一种‘血枯散’。”

“李才人这是何苦，”景明昭的声音压得极低，铁剪在掌心转出冷光，“脱簪待罪就能洗清她父亲的冤屈？真是天真。”他顿住，目光锐利地看向景明薇，“公主说呢？”

景明薇往后退了半步，暖玉硌得掌心生疼：“六哥说笑了，我只是路过。”她知道六皇子话里的“天真”是指谁——五皇子昨夜送来的密信里写着：“血枯散由我提供，六弟动手，事成后李父的罪证会‘恰好’落入大理寺。”

排云台下，李洛溪忽然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像片破布般倒下。景明薇看见她身下的雪迅速被染红，想起尤氏死时也是这般景象。六皇子的铁剪“哐当”落地，惊起檐角的冰棱。

“快去传太医！”景明昭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他弯腰捡铁剪时，故意让袖口的血渍蹭到景明薇的裙摆，“公主您看，这……”

景明薇猛地后退，躲开他的手：“六哥还是快传太医吧，我……我去回禀太皇太后。”她转身就走，听见六皇子在身后轻笑：“公主慢走。”

穿过九曲桥时，景明薇看见大理寺卿狄正辉正带着衙役匆匆赶来。他是四皇子岳父狄渊的长子，此刻脸上的焦急不像作伪。景明薇想起靖千说的“狄正辉曾调查尤氏案，对血枯散耿耿于怀”，故意放慢脚步。

“公主，”狄正辉看见她，连忙行礼，“李才人她……”

“还在撑着，”景明薇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令牌，“大理寺卿这是？”

狄正辉握紧手中的药包，药包缝隙露出的褐色粉末与尤氏案的证物完全一致：“卑职刚从太医院来，发现李才人所中之毒，与三月前暴毙的尤氏……”

“哦？”景明薇故作惊讶，“竟有这等事？”她知道狄正辉想并案调查，但五皇子早已布下陷阱——尤氏案的卷宗昨天就“意外”失火了。

狄正辉叹了口气，药包在手中攥得发皱：“可惜尤氏案的卷宗没了，不然……”他话未说完，身后的衙役忽然惊呼：“大人！李才人她……”

景明薇回头，看见李洛溪的身子在雪地里不再动弹，一支银簪从她后心穿出，簪头雕着的并蒂莲纹上凝着血珠。六皇子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铁剪上的水珠滴在银簪附近，与血迹混在一起。

“保护现场！”狄正辉大喊，目光扫过六皇子，“六皇子殿下，您方才……”

“本王一直在排云台上看雪，”六皇子的铁剪指向景明薇，“公主可以作证。”

景明薇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威胁，知道自己若不配合，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她福了福身，声音发颤：“是，六哥一直与我在一起。”

狄正辉皱起眉头，显然不信，但碍于皇子身份，只能作罢。景明薇看着他带着衙役勘察现场，心中暗道：五皇子这步棋真狠，杀人灭口，还把嫌疑引向旁人。

“公主，”六皇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才多谢了。”他塞给她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个“五”字。景明薇知道这是五皇子的谢礼，也是警告。

离开排云台时，雪下得更大了。景明薇握紧那块玉佩，指尖冰凉。她想起李洛溪临死前的眼神，想起尤氏暴毙时的惨状，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在这深宫里，善良和正义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

“公主，”绿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太皇太后请您去慈宁宫。”

景明薇点点头，转身走向慈宁宫。她知道，太皇太后一定是听说了李才人的事，想要了解情况。但她不会多说，只会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其余的，让太皇太后自己去猜。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正对着一幅《寒江独钓图》发呆。景明薇上前请安，将排云台的事简单禀报。

“哦？李才人血崩而亡？”太皇太后拿起玉如意，轻轻敲击着扶手，“大理寺怎么说？”

景明薇将狄正辉的发现和六皇子的证词说了一遍，隐瞒了玉佩的事。太皇太后听完，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这深宫里的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景明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知道，太皇太后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说破。

离开慈宁宫时，天色已经暗了。景明薇抬头看向天空，大雪纷飞，掩盖了排云台上的血迹。但她知道，雪下的罪恶，永远无法被掩盖。五皇子和六皇子的手段越来越狠辣，为了权力，他们可以不择手段。

景明薇的脚步坚定，她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她都必须活下去。她没有能力去阻止这些罪恶，也没有正义感去揭发他们，她唯一的目标就是生存。在这深宫中，活下去，就是她最大的能力。

接下来的日子，大理寺果然没能并案调查，因为所有与血枯散相关的证据都“意外”消失了。狄正辉虽然怀疑，但没有证据，只能不了了之。李才人的案子被定性为“畏罪自杀”，她的父亲也被定了罪，抄家灭族。

景明薇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中没有任何波动。她知道，这只是深宫中无数悲剧中的一个。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势力越来越大，四皇子也在暗中积蓄力量，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一天，景明薇去探望五皇子的大老婆唐绥，看见她正在处理一堆文书。

“公主来了，”唐绥放下手中的笔，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五哥让我帮他整理一些‘旧部’的资料，真是忙坏了。”

景明薇看着桌上厚厚的一叠文书，知道这些所谓的“旧部”，就是五皇子用来铲除异己的棋子。她没有多问，只是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离开唐绥的宫殿，景明薇在宫道上遇见了六皇子。他依旧穿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铁剪。

“公主，”六皇子拦住她，“上次排云台的事，多谢了。”

景明薇点点头，没有说话。她不想和六皇子有过多的牵扯，他手上的鲜血太多了。

“公主似乎很怕我？”六皇子笑了笑，铁剪在手中转出冷光，“其实，我也不想杀人，只是身不由己。”

景明薇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但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福了福身，匆匆离开。

景明薇的生活依旧平静，每天在宫中周旋，观察着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她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场权力的游戏不断上演，而她自己，只是努力地活下去。

又是一年春来到，宫中的桃花开了又谢。景明薇站在桃树下，看着花瓣飘落，想起了李洛溪和尤氏。她们的生命就像这桃花一样，短暂而脆弱。

“公主，”绿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四皇子殿下请您去偏殿一趟。”

景明薇点点头，转身走向偏殿。她知道，四皇子找她，一定是有新的事情发生。深宫中的斗争从未停止，而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只能继续看着这场戏演下去，直到最后。

景明薇的脚步依旧坚定，她知道，只要她还活着，就有希望。在这深宫中，活下去，就是她最大的胜利。而那些死去的人，只能成为权力路上的垫脚石，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