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霜凝在显德殿的铜鹤炉上,景明薇缩在东廊朱柱后,看着狄渊将辞呈叩在丹陛上的身影。他新换的御史大夫朝服扫过金砖,惊起的霜粉落在袖中露出的崔珉私印拓片上。三日前崔珉以“小女被废,无颜留京”为由辞官归乡时,太皇太后那句“狄崔二公怕是要唱双簧”还在耳畔,此刻狄渊叩首的脆响,却与殿中皇帝敲击玉枕的节奏诡异同步。
“狄爱卿这是何意?”皇帝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龙袍袖口的“龙爪裂云”暗纹与辞呈上的“臣才疏学浅”四字重叠,形成“云遮奏章”的不祥之兆。景明薇垂眸,看着狄渊靴底嵌着的扬州泥土——那是崔珉昨夜快马送来的“归乡路引”残留,与狄渊府中密道的泥土成分相同。
狄渊抬起头,霜花沾在他花白的胡须上:“陛下,臣年事已高,恐负御史大夫重任。”他说话时,故意让辞呈边缘露出崔珉辞官奏折的抄本,“崔相乃三朝元老,尚且因小女之事请辞,臣……”
“崔珉是崔珉,你是你,”皇帝猛地将玉枕砸在案上,“千秋亭之事,崔醉茵咎由自取,与崔相何干?”他顿住,目光扫过景明薇藏身的朱柱,“明薇,你说,狄爱卿是不是在学崔相?”
景明薇硬着头皮走出,看着狄渊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他袖中滑出的密信一角,正是崔珉临行前写的“皇帝削世家,早走为妙”。“父皇,”景明薇福了福身,“狄大人一向忠君爱国,想必是真心请辞。”
“忠君爱国?”皇帝冷笑,“他若忠君,为何拒领太子少师?他若爱国,为何在此时请辞?”他抓起辞呈,扔在狄渊面前,“狄爱卿是觉得,朕真要对你们这些世家动手了?”
狄渊叩首在地,额头撞在金砖上:“臣不敢!只是臣确有隐疾,”他掀起袖口,露出一道陈年刀疤,“当年在凉州负伤,每逢阴雨天便剧痛难忍,恐误了国事……”
景明薇看着那道刀疤,想起靖千昨夜的急报:“狄渊的刀疤是新伤,用了崔珉送来的‘假伤药’。”她握紧袖中太皇太后给的暖玉,玉上的裂纹在晨光中像极了狄渊假装痛苦的表情。
“哦?竟有此事?”皇帝的目光落在刀疤上,“传太医,给狄爱卿仔细诊治。”
“陛下!”狄渊猛地抬头,“不必了!臣这伤……”他话未说完,景明薇看见他袖中崔珉私印的拓片掉在地上,拓片背面用朱砂写着“削藩策已下,快走”。
皇帝捡起拓片,眼中寒光一闪:“狄爱卿这拓片,倒是精致。”他顿住,看向狄渊,“崔相临走前,是不是给你留了什么?”
狄渊脸色煞白,叩首道:“臣不知……”
“不知?”皇帝将拓片扔在他面前,“崔珉借女儿被废跑路,你想学他?以为朕不知道你们这些世家的小把戏?”他说话时,故意让景明薇看见自己袖中崔珉的密信——“狄渊若辞,准了,朕正好逐个击破”。
景明薇心中一凛,知道皇帝早已看穿狄崔二人的计谋,故意将计就计。她福了福身,轻声道:“父皇息怒,狄大人或许真有难处。”
“难处?”皇帝看向景明薇,眼神稍缓,“罢了,狄爱卿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准你……”他话未说完,狄渊突然咳出一口血,溅在辞呈上。
“狄大人!”景明薇惊呼,看着他嘴角的血迹——那是崔珉送来的“假血丸”。
皇帝皱起眉头,挥挥手:“送狄爱卿回府,好生休养。”
狄渊被侍卫扶着离开,经过景明薇时,悄悄塞给她一块玉佩。景明薇握紧玉佩,感觉到上面刻着的“崔”字。她知道,这是狄渊在告诉她,他与崔珉已达成共识,共同应对皇帝的削藩策。
退朝后,景明薇在宫道上遇见七皇子景明瑜。他正看着狄渊离去的方向,手中把玩着一枚狼牙吊坠。“明薇,”七皇子低声道,“狄渊的伤,怕是有诈。”
景明薇点点头,将玉佩递给他:“七哥请看。”
七皇子看着玉佩上的“崔”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看来,狄崔二人是真的联手了。”
“何止联手,”景明薇轻声道,“他们是在自救。皇帝想削世家,他们便以退为进。”
七皇子叹了口气:“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连皇帝都敢算计。”
景明薇福了福身,没有说话。她知道,狄渊和崔珉的策略虽然冒险,但也是无奈之举。在皇帝的削藩策下,世家子弟不得不自保。
接下来的日子,狄渊称病不出,崔珉则在归乡途中“偶遇”刺客,借此加强了自身防卫。景明薇作为旁观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每天观察着朝局的变化,看看皇帝下一步会怎么做。
一天,景明薇去探望太皇太后,看见她正对着一幅《寒江独钓图》发呆。“明薇,”太皇太后轻声道,“狄崔二人的戏,你看明白了吗?”
景明薇福了福身,轻声道:“孙儿愚钝,只知道他们是为了自保。”
太皇太后笑了笑,没有说话。景明薇知道,太皇太后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说破。
离开太皇太后宫中,景明薇抬头看向天空。乌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她握紧手中的暖玉,感受着上面的裂纹。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才能在这深宫中活下去。
狄渊和崔珉的策略暂时成功了,但景明薇知道,这只是开始。皇帝不会就此罢休,接下来一定会有更严厉的措施。而狄崔二人,也会继续与皇帝周旋,保护自己的家族。
景明薇的脚步依旧坚定,她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她都必须勇敢地走下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观察,保持警惕,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而这场由皇帝削藩引发的世家反击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