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暴雨前夕，铅灰色的云层压在太液池的九曲桥上，景明薇攥着袖中太皇太后新赐的暖玉，指尖却比池面翻涌的暗潮更凉。姚才人青灰色的裙角掠过汉白玉栏杆时，惊鸿公主银铃般的笑声正撞碎在即将倾盆的雨幕里，而潜伏在假山后的黑衣太监甩出的水袖，与三日前刺杀韩王时用的毒针袖口如出一辙。景明薇缩在雕花木窗后，看着姚才人突然转身扑向落水的惊鸿，乌发在水面划出的弧线，与她昨夜在韩王灵前焚烧的符纸灰烬轨迹诡异重叠。
“救命！惊鸿公主落水了！”姚才人凄厉的呼喊震落廊下铜铃，她湿透的素服紧贴身体，露出内衬暗绣的韩王旧部图腾。五皇子景明烨狂奔而来的靴底碾碎了池边青苔，獬豸纹玉佩“哐当”坠入水中，与他瞳孔里姚才人下沉的身影一同碎裂。景明薇想起靖千昨夜的急报：“姚才人买通掌事太监，欲自导自演救驾之功。”指尖的暖玉忽然沁出寒意。
“母妃！”五皇子的嘶吼被暴雨吞没，他撕扯着姚才人的衣襟，露出的梅花烙与韩王胸口的刺青位置分毫不差。景明薇垂眸，看着他颤抖的手指抠进姚才人肩窝——那里藏着三枚用于假死的冰针，与杀韩王时用的“鹤顶红”药瓶出自同一药师。
“脉息……没了……”太医的银簪悬在姚才人喉间，簪头的珍珠坠子与惊鸿公主发间掉落的步摇相撞，发出细碎的哀鸣。五皇子猛地掐住太医脖颈，黑瞳中血丝暴起：“你说什么？！”他袖中滑出的匕首擦过太医咽喉，刀刃上的寒光映出姚才人眼睑微不可察的颤动。
景明薇上前一步，暖玉硌得掌心生疼：“五哥，让我试试。”她想起姚才人昨夜塞来的西域医书抄本，“人工呼吸”四字被朱砂圈得发红。五皇子颤抖着放平姚才人，景明薇俯身的瞬间，看见姚才人睫毛上凝着的水珠里，映出假山后黑衣太监撤离的身影。
“明薇！”五皇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这是……”
“别碰我！”景明薇甩开他的手，指尖按压姚才人胸口的力度精准得像按在棋盘死穴，“想让母妃活，就闭嘴！”她余光瞥见姚才人藏在袖中的冰针正缓缓融化，那是算准了太医施救失败的时机。
忽然，姚才人猛地咳出湖水，景明薇抽身不及，唇瓣擦过五皇子指尖。二皇子景明浩的冷笑穿透雨幕：“公主好手段，这‘急救之法’，倒像是在哪见过？”他靴底嵌着的水草，正是今早从姚才人宫中密道带出的毒草根系。
五皇子抱起姚才人，目光扫过她湿透的裙摆——那里缝着韩王旧部的联络密信，此刻正被雨水浸透。景明薇看着他瞳孔骤缩，想起五皇子曾在韩王灵前喃喃“报应”，知道他误以为这是坑害李才人的业报。
“传太医！快传太医！”五皇子的吼声惊起池边白鹭，姚才人在他怀中睁开眼，看向景明薇的目光里没有感激，只有赌徒赢局后的冷漠。景明薇想起她杀韩王时的决绝——明知皇帝多疑，仍冒死下毒，赌的就是“韩王死后，姚才人因救驾之功获赦”。
“五弟，”二皇子递过暖炉，蟒袍上的獬豸纹蹭过姚才人额角血迹，“姚才人真是忠勇可嘉。”他说话时，故意让五皇子看见自己袖中姚才人的投诚密信：“惊鸿落水，臣愿以命相搏。”
五皇子抱着姚才人转身，石青色蟒袍扫过满地碎玉：“二哥，我母妃若有不测……”他话未说完，姚才人突然抓住他的手，指甲掐进他掌心：“殿下，老奴……还活着……”
景明薇看着姚才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终于明白她为何不与五皇子通气——这是比杀韩王更险的赌局：若成功，母凭子贵；若失败，五皇子可推说毫不知情。她想起存档名“向死而生”，这两次赌命，姚才人都算准了人心。
“公主，”绿萼的声音在身后发颤，“太液池底……捞起这个。”她捧着的染血帕子上，绣着李才人的闺名。五皇子猛地回头，黑瞳中翻涌的恐惧与三日前杀韩王时如出一辙。
景明薇接过帕子，看着上面的血渍——那是姚才人故意留在现场的“证据”，坐实李才人余党报复，转移杀韩王的嫌疑。她想起姚才人昨夜的密信：“若我死，便将此帕交与五哥，他知如何做。”
暴雨倾盆而下，姚才人在五皇子怀中咳出最后一口湖水，看向景明薇的眼神像在看一枚合格的棋子。景明薇握紧暖玉，玉上的裂纹在雨光中像极了姚才人嘴角扬起的弧度——这个狠绝的女人，用两次向死而生的豪赌，为自己和儿子搏出了一条血路。
“五哥，”景明薇的声音被雨声吞噬，“姚才人她……”
“别说了！”五皇子打断她，抱着姚才人冲进雨幕，“我只要她活着！”他靴底碾碎的青苔里，藏着姚才人早已备好的“李才人余党”人证名单。景明薇看着他们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知道这场以命相搏的赌局，姚才人又赢了。
二皇子的笑声穿透雨幕：“公主，看来五弟是真吓坏了。”他袖中姚才人的晋封诏书正在吸水发胀，上面的“德妃”二字被雨水晕染，像极了韩王灵前未干的血迹。景明薇福了福身，转身离去，身后太液池的浊浪翻涌，正如深宫中永不停歇的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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