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柳絮飘在紫逸楼的雕花栏杆上,景明薇缩在西侧月洞门后,看着宇文钊将一支投壶箭掷入铜壶的身影。他新换的银灰色锦袍扫过青砖,惊起的柳绒落在袖中露出的七皇子令牌拓片上。三日前姚才人自导自演落水救驾时,太皇太后那句“司马余党恐作困兽斗”还在耳畔,此刻宇文钊投壶的脆响,却与崔野平捏碎蜜饯的声音诡异同步。
“宇文兄好手段,”崔野平将碎蜜饯扫进袖中,绯色官服上的獬豸纹与铜壶上的饕餮纹重叠,形成“豸贪相交”的诡谲图案,“这‘依蒲射’的技法,怕是跟七皇子学的吧?”
宇文钊拾箭的手顿在半空,银灰色锦袍擦过壶口:“崔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是胡乱投着玩。”他说话时,故意让袖口露出宇文家传的狼牙吊坠,那纹路与七皇子腰间的如出一辙。景明薇垂眸,看着他靴底嵌着的七皇子府密道泥土——那是昨夜三更潜入时留下的,与崔野平靴底的司马府泥土泾渭分明。
叶麟冶突然掷出一箭,正中“骁桀”壶眼,象牙箭杆震落梁上尘埃:“崔大人何必挤兑宇文兄,”他新得的御史中丞官服扫过满地柳绒,“投壶而已,较什么真?”景明薇看着他袖中滑出的司马若桃亲赐玉扳指,上面的“若”字被磨得发亮。
裴杭之放下酒盏,月白色长衫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叶大人说得是,”他指向远处飞虹桥,“长公主殿下的仪仗都到了,我们不如……”
“裴大人着什么急?”崔野平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先喝完这杯酒再说。”景明薇知道,这四人看似投壶,实则在交换司马党的密信——宇文钊是七皇子安插的眼线,崔叶二人是司马死忠,裴杭之则在暗中观察。
飞虹桥的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金光,景明薇穿过月洞门,看见长公主景明华正将一支鎏金步摇递给俞才人为。步摇上的凤凰衔珠坠子与她凤袍上的刺绣同辉,而王美人展开的密信上,“司马若桃”四字被朱砂圈得发红。
“记住,”长公主的声音穿透柳絮,“叶麟冶刚被提拔,正是邀宠的时候,你们……”她话未说完,俞才人的指尖划过密信背面的水波纹路——那是七皇子与宇文钊联络的暗号。
景明薇躲在假山后,看着王美人将密信塞进发髻,簪头的并蒂莲纹擦过长公主的凤冠。她想起靖千昨夜的急报:“长公主提拔俞、王二人,意在监视叶麟冶。”指尖的暖玉忽然沁出寒意。
曲池坊的灯笼在暮色中亮起,景明薇绕过飞虹桥,看见段才人段凌霜正与一名锦衣男子在画舫私会。男子腰间的玉带扣刻着“郑”字,与郑国公府的令牌完全相同,而段才人腕上的赤金点翠镯,正是司马若桃亲赐的那对。
“你可知,叶麟冶被提拔了?”男子的声音压得极低,画舫晃动的水纹映在段才人脸上,“司马娘娘让我告诉你,抓紧时机……”
“抓紧时机做什么?”段才人猛地推开他,镯子撞在船舷上发出脆响,“郑郎可知,姚才人现在多得宠?”景明薇看着她袖中滑出的匕首柄,那象牙纹路与韩王旧部的“寒星刃”相似。
锦衣男子冷笑:“姚才人?她不过是五皇子的棋子,司马娘娘……”他话未说完,画舫外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两人匆匆分开。景明薇握紧暖玉,玉上的裂纹在夜色中像极了段才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紫逸楼的投壶声突然密集起来,景明薇疾步赶回,看见叶麟冶正将一支刻着“忠”字的箭掷入壶中。“叶大人好箭法!”崔野平的喝彩声中,宇文钊与裴杭之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七皇子密令“收网”的信号。
“陛下有旨,”内侍的声音穿透暮色,“叶麟冶忠心可嘉,晋升御史大夫!”
叶麟冶猛地跪地,绯色官服扫过满地箭支:“臣谢陛下隆恩!”他说话时,故意让袖口露出司马若桃的玉扳指,那是在向司马党示好。景明薇看着皇帝紧随其后的身影,龙袍袖口的“龙爪裂云”暗纹与叶麟冶的官服形成“云压獬豸”的图案。
“叶爱卿,”皇帝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说你投壶技艺高超,不知可否与朕对弈一局?”景明薇知道,这是皇帝的麻痹战术——提拔叶麟冶,实则引蛇出洞。
“臣……遵旨。”叶麟冶的声音发颤,额角渗出冷汗。宇文钊上前一步,银灰色锦袍扫过棋盘:“陛下,臣愿为叶大人执棋。”他说话时,指尖划过棋盘上的“楚河汉界”,那是七皇子定下的收网信号。
景明薇退到角落,看着崔野平捏碎第二颗蜜饯,叶麟冶颤抖的手握住棋子。她想起存档名“回光返照”,这些司马党死前的狂欢,不过是皇帝棋盘上待宰的棋子。飞虹桥的长公主仪仗开始移动,曲池坊的画舫悄然靠岸,而紫逸楼的投壶声,终将成为司马一派最后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