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后的雨总带着刺骨的寒意，景明薇立在储秀宫廊下，指尖的暖玉被雨水浸得发冰。廊外青石砖上蜿蜒的水痕，像极了三日前紫宸殿密谈时皇帝袖中那道朱砂圈红的“变法”二字——看似流畅，实则每一笔都浸着血。
“公主，尤婕妤请您进去呢。”贴身侍女绿萼的声音发颤，目光瞟向殿内紧闭的雕花槅门。门后隐约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混着尤晴尖利的哭骂：“舒毓姿！你敢动我的孩子！”
景明薇抬眸，看见槅门缝隙里渗出的药味——那是夹着红花与麝香的堕胎药气息，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腥甜。她想起五皇子景明湛三日前在御花园说的话：“尤晴那蠢货想打掉孩子，定会拖舒毓姿下水，这出戏，该让她自己唱。”当时景明薇看着他腰间新换的玉带銙，上面刻着的缠枝莲纹与六皇子景明睿书房里的镇纸纹样如出一辙。
“公主？”绿萼扯了扯她的衣袖。景明薇深吸一口气，推开槅门。
殿内一片狼藉。尤晴披散着头发跪坐在地上，月白色宫装浸透了深色药汁，小腹处洇开的血迹像朵扭曲的芍药。她对面站着浑身发抖的舒毓姿，杏黄色宫裙下摆沾着泥点，发簪歪斜，眼中满是惊恐：“我没有！是她自己摔倒的！”
“没有？”尤晴猛地抬头，鬓边金箔花钿摇摇欲坠，“方才你说我腹中孽种碍了你的路，推我下台阶的不是你是谁？”她指着殿外湿漉漉的石阶，那里果然有一道拖拽的血痕。
景明薇的目光落在尤晴脚边的碎瓷碗上。碗底残留的药渣里，除了红花、麝香，竟还有几缕极细的紫黑色粉末——那是李才人血崩案中出现过的“牵机引”。她的心猛地一沉，抬眼看向角落里垂首侍立的东宫侍女晚香。晚香的手指正悄悄摩挲着袖中一个蜡封小瓶，瓶身刻着的六瓣梅花，与六皇子私印的纹样分毫不差。
“够了。”景明薇的声音穿透哭嚎，“尤婕妤腹痛在先，与舒良媛争执在后，此事需得请太医诊断。”她说话时，眼角余光瞥见晚香悄悄将小瓶塞进了尤晴散落的发间。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六皇子景明睿扶着太医院院判匆匆赶来，目光扫过现场时，在晚香脸上顿了一瞬，随即转向景明薇：“皇姐也在？快让太医看看尤婕妤。”
院判蹲下身，指尖刚搭上尤晴的脉搏，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口鼻涌出黑血，身体剧烈抽搐起来。景明薇眼睁睁看着她小腹的血迹以惊人的速度蔓延，染透了整个地毯，那紫黑色的“牵机引”粉末在血泊中泛着诡异的光。
“血崩！是血崩！”院判惊骇地后退，“快！取止血散！”
晚香“扑通”跪倒，声音带着哭腔：“奴婢刚才见尤婕妤疼得厉害，把太子殿下赏的止血散给她服了……难道是药有问题？”她说话时，悄悄将一枚沾着药粉的银簪藏在袖中。
景明薇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忽然想起三日前靖千密报里的话：“六皇子近日与东宫往来频繁，私藏‘牵机引’于御药房偏殿。”她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挡住晚香伸向尤晴发间的手，指尖触到一缕黏腻的发丝——那里果然藏着半个蜡封小瓶，瓶身梅花纹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尤婕妤怎么会死？”五皇子景明湛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拨开人群，目光死死盯着舒毓姿，“定是你这毒妇害了她！父皇早该知道，你母家与前朝余孽有染，迟早要祸乱宫闱！”
舒毓姿吓得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景明薇注意到，景明湛说话时，袖口露出的玉扳指上刻着的饕餮纹，正与尤晴发间那半个蜡封小瓶的封口纹样吻合——那是三日前景明湛去六皇子书房时，随手拿起把玩过的一枚扳指。
“够了。”景明睿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尤婕妤之死，需得彻查。皇姐，你方才都看到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景明薇身上。她垂眸，看着尤晴渐渐冰冷的手，指甲缝里嵌着一点暗红粉末——那是“牵机引”特有的色泽。她想起五皇子曾说“让尤晴自己设计”，却没料到六皇子会在堕胎药里加了血崩药。这局中局，究竟是五皇子的疏漏，还是六皇子的将计就计？
“本宫只看到，”景明薇的声音平静无波，“尤婕妤与舒良媛争执后摔倒，太医诊断时突然血崩。”她刻意省略了晚香的动作和药渣里的“牵机引”，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景明睿腰间的玉佩——那是太子送他的平安佩，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
景明湛猛地转头看向景明睿：“六弟为何如此紧张？莫不是你宫里的人动了手脚？”
“五哥说笑了。”景明睿冷笑一声，“晚香是东宫侍女，奉太子妃之命来探望尤婕妤，何来我宫里动手之说？倒是五哥，方才一进来就指证舒良媛，莫非早就知道她会被牵扯进来？”
两人针锋相对，殿内气氛骤然凝固。景明薇看着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忽然明白：五皇子想借尤晴之死除掉舒毓姿及其母家势力，却不知六皇子早已布下杀招，用“牵机引”让尤晴死无对证，既断了五皇子的借刀杀人之计，又能将脏水泼向东宫之外，顺便坐实舒毓姿的罪名。而那血崩药，恰好与李才人案如出一辙，足以让皇帝疑心世家旧党卷土重来。
“都住口。”皇帝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他身着常服，身后跟着脸色铁青的太子。景明薇看见太子袖中紧攥着一方帕子，帕角绣着的并蒂莲上沾着几点血渍——那是尤晴腹中胎儿的血。
皇帝走到尤晴尸身前，目光扫过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眉头猛地皱起。他蹲下身，指尖蘸了蘸血泊，放在鼻尖轻嗅，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寒意。景明薇知道，他认出了“牵机引”的气味——三年前李才人血崩而亡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太子，”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宫里的侍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太子浑身一震，扑通跪倒：“儿臣不知……晚香是太子妃派来的，儿臣这就去查！”
“不必了。”皇帝站起身，目光依次扫过景明湛、景明睿和舒毓姿，“尤婕妤服用堕胎药在先，又中‘牵机引’血崩而亡，此事绝非意外。”他顿住，看向景明薇，“明薇，你说，这‘牵机引’，除了御药房偏殿，还能从何处得来？”
景明薇的心猛地一跳。皇帝明知故问，显然早已察觉六皇子的动作。她福了福身，轻声道：“父皇，‘牵机引’乃禁药，除了御药房，恐怕只有……”她故意顿住，目光瞟向景明湛腰间的扳指。
景明湛立刻会意，上前一步：“父皇，儿臣记得，三日前六弟曾去御药房偏殿取过药材，说是为母妃调理身体。”
景明睿脸色骤变：“五哥血口喷人！我何时……”
“够了。”皇帝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传旨：舒良媛因与尤婕妤争执，致使其小产，禁足咸福宫，听候发落。五皇子、六皇子辅佐大理寺彻查此案，务必找出‘牵机引’来源。”他说话时，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太子身上，“太子体弱，回去歇着吧。”
太子如蒙大赦，叩首谢恩，匆匆离去。景明薇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想起皇帝袖中那道太子的安胎药方——原来这场血崩局，最终还是成了保护太子的棋子。六皇子用尤晴的死，既打击了五皇子和舒毓姿背后的势力，又将皇帝的注意力引向“世家旧党”，完美契合了皇帝“立靶子”的策略。
“公主，”绿萼在她耳边低语，“方才晚香塞给奴婢这个。”她摊开掌心，是一枚刻着六瓣 第六十五章 血崩局中局
惊蛰后的雨总带着刺骨的寒意，景明薇立在储秀宫廊下，指尖的暖玉被雨水浸得发冰。廊外青石砖上蜿蜒的水痕，像极了三日前紫宸殿密谈时皇帝袖中那道朱砂圈红的“变法”二字——看似流畅，实则每一笔都浸着血。
“公主，尤婕妤请您进去呢。”贴身侍女绿萼的声音发颤，目光瞟向殿内紧闭的雕花槅门。门后隐约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混着尤晴尖利的哭骂：“舒毓姿！你敢动我的孩子！”
景明薇抬眸，看见槅门缝隙里渗出的药味——那是夹着红花与麝香的堕胎药气息，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腥甜。她想起五皇子景明湛三日前在御花园说的话：“尤晴那蠢货想打掉孩子，定会拖舒毓姿下水，这出戏，该让她自己唱。”当时景明薇看着他腰间新换的玉带銙，上面刻着的缠枝莲纹与六皇子景明睿书房里的镇纸纹样如出一辙。
“公主？”绿萼扯了扯她的衣袖。景明薇深吸一口气，推开槅门。
殿内一片狼藉。尤晴披散着头发跪坐在地上，月白色宫装浸透了深色药汁，小腹处洇开的血迹像朵扭曲的芍药。她对面站着浑身发抖的舒毓姿，杏黄色宫裙下摆沾着泥点，发簪歪斜，眼中满是惊恐：“我没有！是她自己摔倒的！”
“没有？”尤晴猛地抬头，鬓边金箔花钿摇摇欲坠，“方才你说我腹中孽种碍了你的路，推我下台阶的不是你是谁？”她指着殿外湿漉漉的石阶，那里果然有一道拖拽的血痕。
景明薇的目光落在尤晴脚边的碎瓷碗上。碗底残留的药渣里，除了红花、麝香，竟还有几缕极细的紫黑色粉末——那是李才人血崩案中出现过的“牵机引”。她的心猛地一沉，抬眼看向角落里垂首侍立的东宫侍女晚香。晚香的手指正悄悄摩挲着袖中一个蜡封小瓶，瓶身刻着的六瓣梅花，与六皇子私印的纹样分毫不差。
“够了。”景明薇的声音穿透哭嚎，“尤婕妤腹痛在先，与舒良媛争执在后，此事需得请太医诊断。”她说话时，眼角余光瞥见晚香悄悄将小瓶塞进了尤晴散落的发间。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六皇子景明睿扶着太医院院判匆匆赶来，目光扫过现场时，在晚香脸上顿了一瞬，随即转向景明薇：“皇姐也在？快让太医看看尤婕妤。”
院判蹲下身，指尖刚搭上尤晴的脉搏，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口鼻涌出黑血，身体剧烈抽搐起来。景明薇眼睁睁看着她小腹的血迹以惊人的速度蔓延，染透了整个地毯，那紫黑色的“牵机引”粉末在血泊中泛着诡异的光。
“血崩！是血崩！”院判惊骇地后退，“快！取止血散！”
晚香“扑通”跪倒，声音带着哭腔：“奴婢刚才见尤婕妤疼得厉害，把太子殿下赏的止血散给她服了……难道是药有问题？”她说话时，悄悄将一枚沾着药粉的银簪藏在袖中。
景明薇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忽然想起三日前靖千密报里的话：“六皇子近日与东宫往来频繁，私藏‘牵机引’于御药房偏殿。”她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挡住晚香伸向尤晴发间的手，指尖触到一缕黏腻的发丝——那里果然藏着半个蜡封小瓶，瓶身梅花纹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尤婕妤怎么会死？”五皇子景明湛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拨开人群，目光死死盯着舒毓姿，“定是你这毒妇害了她！父皇早该知道，你母家与前朝余孽有染，迟早要祸乱宫闱！”
舒毓姿吓得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景明薇注意到，景明湛说话时，袖口露出的玉扳指上刻着的饕餮纹，正与尤晴发间那半个蜡封小瓶的封口纹样吻合——那是三日前景明湛去六皇子书房时，随手拿起把玩过的一枚扳指。
“够了。”景明睿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尤婕妤之死，需得彻查。皇姐，你方才都看到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景明薇身上。她垂眸，看着尤晴渐渐冰冷的手，指甲缝里嵌着一点暗红粉末——那是“牵机引”特有的色泽。她想起五皇子曾说“让尤晴自己设计”，却没料到六皇子会在堕胎药里加了血崩药。这局中局，究竟是五皇子的疏漏，还是六皇子的将计就计？
“本宫只看到，”景明薇的声音平静无波，“尤婕妤与舒良媛争执后摔倒，太医诊断时突然血崩。”她刻意省略了晚香的动作和药渣里的“牵机引”，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景明睿腰间的玉佩——那是太子送他的平安佩，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
景明湛猛地转头看向景明睿：“六弟为何如此紧张？莫不是你宫里的人动了手脚？”
“五哥说笑了。”景明睿冷笑一声，“晚香是东宫侍女，奉太子妃之命来探望尤婕妤，何来我宫里动手之说？倒是五哥，方才一进来就指证舒良媛，莫非早就知道她会被牵扯进来？”
两人针锋相对，殿内气氛骤然凝固。景明薇看着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忽然明白：五皇子想借尤晴之死除掉舒毓姿及其母家势力，却不知六皇子早已布下杀招，用“牵机引”让尤晴死无对证，既断了五皇子的借刀杀人之计，又能将脏水泼向东宫之外，顺便坐实舒毓姿的罪名。而那血崩药，恰好与李才人案如出一辙，足以让皇帝疑心世家旧党卷土重来。
“都住口。”皇帝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他身着常服，身后跟着脸色铁青的太子。景明薇看见太子袖中紧攥着一方帕子，帕角绣着的并蒂莲上沾着几点血渍——那是尤晴腹中胎儿的血。
皇帝走到尤晴尸身前，目光扫过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眉头猛地皱起。他蹲下身，指尖蘸了蘸血泊，放在鼻尖轻嗅，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寒意。景明薇知道，他认出了“牵机引”的气味——三年前李才人血崩而亡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太子，”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宫里的侍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太子浑身一震，扑通跪倒：“儿臣不知……晚香是太子妃派来的，儿臣这就去查！”
“不必了。”皇帝站起身，目光依次扫过景明湛、景明睿和舒毓姿，“尤婕妤服用堕胎药在先，又中‘牵机引’血崩而亡，此事绝非意外。”他顿住，看向景明薇，“明薇，你说，这‘牵机引’，除了御药房偏殿，还能从何处得来？”
景明薇的心猛地一跳。皇帝明知故问，显然早已察觉六皇子的动作。她福了福身，轻声道：“父皇，‘牵机引’乃禁药，除了御药房，恐怕只有……”她故意顿住，目光瞟向景明湛腰间的扳指。
景明湛立刻会意，上前一步：“父皇，儿臣记得，三日前六弟曾去御药房偏殿取过药材，说是为母妃调理身体。”
景明睿脸色骤变：“五哥血口喷人！我何时……”
“够了。”皇帝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传旨：舒良媛因与尤婕妤争执，致使其小产，禁足咸福宫，听候发落。五皇子、六皇子辅佐大理寺彻查此案，务必找出‘牵机引’来源。”他说话时，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太子身上，“太子体弱，回去歇着吧。”
太子如蒙大赦，叩首谢恩，匆匆离去。景明薇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想起皇帝袖中那道太子的安胎药方——原来这场血崩局，最终还是成了保护太子的棋子。六皇子用尤晴的死，既打击了五皇子和舒毓姿背后的势力，又将皇帝的注意力引向“世家旧党”，完美契合了皇帝“立靶子”的策略。
“公主，”绿萼在她耳边低语，“方才晚香塞给奴婢这个。”她摊开掌心，是一枚刻着六瓣梅花的银哨。
景明薇接过银哨，指尖触到上面残留的体温。她想起六皇子方才看晚香的眼神，那不是主仆，而是同谋。尤晴之死，恐怕从一开始就是六皇子与太子的合谋——五皇子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不知早已沦为他人棋盘上的棋子。
离开储秀宫时，雨已经停了。景明薇走在湿漉漉的宫道上，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这深宫里的每个人，都像这水中月，看似清晰，实则一触即碎。尤晴以为自己能设计舒毓姿，却不知自己才是那个被设计的靶子；五皇子以为能借刀杀人，却不知刀早已对准了自己；而六皇子和太子，看似是这场局的赢家，却也不过是皇帝手中更锋利的靶子罢了。
“公主，您看那是什么？”绿萼指着前方御花园的假山。
景明薇抬眸，看见七皇子景明瑜站在假山顶上，手中拿着一卷西境练兵图，正对着夕阳发呆。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杆孤独的枪。景明薇想起皇帝说他“性子刚，适合搞变法”，想起他曾说“自古变法者无好下场”。尤晴的血崩，或许只是这场靶子游戏的开始，接下来，该轮到七皇子了。
她握紧手中的银哨，哨身的梅花纹硌得指尖生疼。这深宫里的每一步，都踩着刀尖。尤氏血崩案看似落幕，实则是另一张网的展开。六皇子用“牵机引”除掉尤晴，既能向皇帝表忠心，又能让太子摆脱嫌疑，更重要的是，他用这桩血案，成功将水搅浑，让五皇子和舒毓姿背后的势力成为新的靶子。
“公主，回寝殿吗？”绿萼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景明薇摇摇头，转身走向紫宸殿。她知道，皇帝此刻一定在等她。尤晴之死，皇帝不可能看不出六皇子的手段，他放任景明湛指证六皇子，又让六皇子参与查案，不过是想看看这几个儿子能玩出什么花样，顺便再敲打一下太子。
紫宸殿的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像极了皇帝袖中那道朱砂印泥。景明薇站在殿外，听见里面传来皇帝敲击玉枕的声音，节奏与四皇子那日叩首时的心跳如出一辙。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明薇来了。”皇帝头也未抬，指节敲了敲案上的密诏，“你说说，尤婕妤之死，究竟是谁动的手？”
景明薇福身行礼，目光落在案上那卷密诏的封口处——上面新盖的朱砂印泥，正与六皇子腰间玉佩上的印纹吻合。她轻声道：“父皇心中，想必已有答案。”
皇帝忽然笑了，笑声震得铜鹤炉的香灰簌簌落下：“朕是有答案，可朕想听听你的。”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那五哥和六哥，谁的手段更高明？”
景明薇垂眸，看着自己映在金砖上的影子。她想起五皇子腰间那枚与蜡封小瓶纹样吻合的扳指，想起六皇子让晚香将银哨交给她的深意。五皇子的计谋直白狠辣，却失了算计；六皇子的手段阴柔细密，却伤了根本。而这一切，皇帝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女儿看来，”景明薇的声音平静无波，“无论是五哥还是六哥，都不过是想为父皇分忧罢了。”她刻意避开“靶子”二字，却看见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满意。
“罢了。”皇帝挥挥手，“此案就让他们去查，查到最后，总会有人要出来担责的。”他顿住，从袖中抽出一卷名册，“你看看这个，七皇子的西境军缺个监军，你觉得谁合适？”
景明薇接过名册，指尖触到上面“变法”二字被朱砂圈红的痕迹。她知道，尤晴的血崩只是序幕，真正的风暴，即将随着七皇子的变法席卷而来。而她，必须在这场风暴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屋檐。
离开紫宸殿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景明薇走在宫道上，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长又缩短。她想起尤晴死时眼中的惊恐，想起舒毓姿瘫软在地的绝望，想起七皇子站在假山上孤独的背影。这深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扮演着自己的靶子，有人心甘情愿，有人身不由己，而皇帝，则是那个坐在紫宸殿里，微笑着看他们轮番登场的执棋者。
“公主，”绿萼忽然停下脚步，“您听，是什么声音？”
景明薇侧耳，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箫声，曲调悲凉，正是七皇子常吹的《塞上曲》。她抬头看向西南方，那里是七皇子的府邸。箫声里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像极了尤晴血崩时那滩蔓延的黑血。
她握紧手中的暖玉，玉上的裂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尤氏血崩案的余波，才刚刚开始。六皇子用一条人命布下的局，五皇子急于撇清的算计，皇帝看似无意的推手，还有七皇子即将掀起的变法狂澜，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而她能做的，只有继续走下去，在这步步惊心的深宫里，做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同时，也要成为自己的执棋人。毕竟，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成为下一个血崩局中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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