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营前试锋芒

朔风卷着沙砾掠过甘州演武场，景明薇立在点将台的遮阳伞下，看着校场中央那面“赤霄”大旗。旗角绣着的玄色龙纹被西北的风沙磨得发旧，却依旧透着一股凛冽杀气——那是聂剑罡亲兵营的标志，每一寸丝线都浸着铁血。

“公主，聂大帅有请。”亲兵营的传令兵躬身行礼，甲胄上的铜钉映着日光，与三日前密报里“赤霄营选拔用淬毒箭矢”的标记相同。景明薇抚过袖口的暖玉，玉上的裂纹在风中似有若无地发烫——七皇子景明瑜此刻就在校场的新兵队列里，化名“阿瑜”的他，正低头擦拭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环首刀。

点将台的帅帐里，聂剑罡正对着军事地图皱眉。他身上的玄色软甲嵌着银丝龙纹，与融辉堂四友画像上的服饰如出一辙，只是左眉梢那道刀疤，让这位霜姐姐的姥爷多了几分铁血沧桑。“公主请看，”他指节敲在地图上的居延海，“匈奴斥候已越境百里。”

景明薇看着地图上用朱砂圈出的路线，与七皇子三日前密信里的“诱敌深入”计策完全吻合。帐外传来兵器碰撞声，正是亲兵选拔第一关“力敌百人”的现场。她想起靖千的急报：“淳于迥已被五皇子收买，专司破坏七殿下选拔。”

“聂帅觉得，今日的新兵如何？”景明薇状似无意地提起，目光瞟向帐外那个手持长槊的壮汉。淳于迥的镔铁槊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槊尖刻着的“五”字与五皇子的私印纹样分毫不差。聂剑罡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嘴角勾起一抹冷峭：“有几个倒是块好铁。”

校场中央，杨骋的长剑已挑落十七名对手，弘农杨氏祖传的“流风回雪”剑招在沙地上划出细密的雪痕。景明薇注意到他剑锋始终避开要害，与三日前密报中“杨氏暗卫只伤不杀”的规矩一致。杜彻则躲在战圈边缘，用算筹记录着每个人的破绽，袖口露出的《孙子兵法》残页，正是七皇子在凉州养马时所赠。

“下一个！”淳于迥的声音震得校场回音阵阵。七皇子握着环首刀上前时，景明薇看见他腕间缠着的绷带——那是三日前驯马时被刘猛鞭打留下的旧伤。淳于迥咧嘴一笑，槊尖直刺他面门：“小子，可敢与某家走三招？”

七皇子不闪不避，刀背磕在槊杆上发出刺耳声响。景明薇看着他用的正是西境军的“破甲七式”，每一招都暗含变法强军的精髓。聂剑罡忽然放下茶杯，指节在帅案上敲出规律的节奏——那是当年教导融辉堂四友时的暗号，表示“此人功底不凡”。

“好功夫！”淳于迥的槊法陡然变狠，槊尖的毒针在阳光下一闪而过。景明薇的心猛地一沉，想起靖千补充的情报：“五皇子命淳于迥用‘牵机引’毒槊，务必让七殿下‘意外’落选。”七皇子却似未察觉，刀光突然加快，环首刀划出的弧线恰好封死了毒针的发射角度。

“铛！”淳于迥的槊被磕飞，七皇子的刀尖停在他咽喉前一寸。校场瞬间死寂，唯有风沙掠过赤霄大旗的猎猎声响。景明薇看见七皇子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绷带缝隙里渗出的血珠，与三日前他在马厩刻下的“豹骑”二字同样鲜红。

“阿瑜！”田十万的吼声打破寂静，这个白丁出身的壮汉扛着铁盾冲过来，“奶奶的！敢阴我兄弟！”他的盾牌边缘刻着的马蹄印，正是七皇子改良马具时留下的标记。聂剑罡突然起身，软甲摩擦发出的声响盖过了田十万的叫骂：“第二关，沙盘推演。”

帅帐内的沙盘上，居延海的地形被做得极为精细。杜彻上前时，景明薇看见他鞋底沾着的沙粒，与七皇子密信中“埋伏点”的沙质完全相同。“敌军若从黑河口迂回，”杜彻的算筹指向地图西北角，“我军可借沙丘设伏，断其水源。”

淳于迥突然打断：“书生懂什么兵事！该正面强攻！”他的靴跟碾过沙盘上的“水源”标记，露出底下五皇子的密信碎片。景明薇看着聂剑罡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知道他早已发现这些猫腻。七皇子上前一步，环首刀在沙盘上划出弧线：“强攻损兵，不如……”

“够了。”聂剑罡的指节敲在“水源”处，那里的沙子下埋着枚铜片，“第三关，夜袭敌营。”景明薇看着他袖中滑出的令箭，尾部系着的红绸与霜姐姐幼时的襁褓同色。项大校尉上前接过令箭，甲胄上的“项”字标记与三日前密报中的西北军布防图一致。

夜袭模拟设在甘州城外的戈壁。景明薇跟着聂剑罡的亲兵队潜行时，听见沙丘后传来兵刃相接声。杨骋的剑刃反射着月光，正与三名“敌兵”缠斗，他每一剑都刺向对方持械的手腕，与三日前景明薇在凉州看到的练剑轨迹分毫不差。

“阿瑜小心！”杜彻的呼喊被风声吞没。七皇子的环首刀劈断敌兵长矛时，景明薇看见他绷带松开，露出的伤口已开始溃烂——那是淳于迥毒槊上的“牵机引”所致。田十万的铁盾及时撞开偷袭者，盾面的凹痕与七皇子在豹骑军时挨的军棍形状相同。

“撤！”项大校尉的令旗挥动时，景明薇注意到旗角的流苏编着霜姐姐的生辰八字。七皇子背起中毒的杜彻撤退，环首刀拖在沙地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像极了紫宸殿里皇帝批阅密诏的朱笔走势。聂剑罡忽然勒住马缰，月光照亮他眼中的复杂：“那小子的刀法……”

“像西境军的‘破甲式’。”景明薇接口道，故意露出袖中七皇子所赠的狼牙吊坠。聂剑罡的马靴碾过七皇子留下的刀痕，靴底的纹路与三日前他书房里的军事沙盘完全吻合。校场的篝火在远处燃起，赤霄大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旗面上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

选拔结果公布时，七皇子、杨骋、杜彻、夏侯空的名字被刻在赤霄营的木榜上。景明薇看着七皇子上前领令牌时，聂剑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揭开了那道溃烂的伤口。“牵机引？”老帅的声音冷得像冰，指尖在伤口周围点了几下，挤出的黑血落在沙地上，竟腐蚀出小小的坑洞。

淳于迥脸色煞白地跪倒：“大帅明鉴！小人……”聂剑罡的软甲披风扫过他的头顶，露出里面绣着的融辉堂纹章：“赤霄营不收用毒之人。”景明薇看着项二校尉将淳于迥拖下去时，后者靴底露出的五皇子密信一角，上面“除掉阿瑜”四字被血浸透。

“阿瑜，”聂剑罡忽然转向七皇子，手中多了瓶金疮药，“你这刀法学自何人？”景明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七皇子低头道：“家传罢了。”他接过药瓶时，指腹在瓶身上快速敲击——那是西境军“暗号已收”的节奏。

甘州的月亮升起来时，景明薇在赤霄营的马厩找到了七皇子。他正用聂剑罡给的金疮药敷伤，绷带解开的瞬间，景明薇看见他小臂上烙着的皇家火漆印——那是当年被诬陷时留下的印记，如今却成了辨认身份的唯一凭证。

“皇姐怎么来了？”七皇子慌忙遮掩，环首刀掉在地上，刀柄露出的云雷纹与聂剑罡书房的镇纸如出一辙。景明薇捡起刀，触到刀柄内侧刻着的“瑜”字：“聂帅是融辉堂的先生，也是霜姐姐的姥爷，他……”

“我知道。”七皇子打断她，目光投向帐外的赤霄大旗，“他刚才点我的伤口，用的是太医院失传的‘金针度穴’，与母妃当年用的手法一样。”景明薇想起霜姐姐的母亲，那位同样精通医术的公主，忽然明白聂剑罡为何对七皇子另眼相看。

马厩的干草堆后，杨骋正在擦拭长剑，剑身上倒映着杜彻整理的兵书。田十万抱着马鞍进来，大嗓门震得马槽直晃：“阿瑜！聂帅让我们明早去中军帐！”景明薇看着他们身上的赤霄营令牌，忽然想起靖千的最后一封密报：“五皇子已得知七殿下入选，正调遣‘影卫’前往西北。”

夜风穿过马厩的缝隙，吹动七皇子未束的长发。他望着甘州城的方向，那里的灯火与紫宸殿的琉璃瓦同样璀璨，却透着截然不同的铁血气息。景明薇握紧暖玉，玉上的裂纹在月光下像极了七皇子伤口周围新生的肉芽——旧伤未愈，新局已开，赤霄营的龙纹大旗，终将卷起西北的风沙，也将吹动深宫里的权谋棋局。当聂剑罡的手指点在七皇子伤口上时，景明薇忽然读懂了老帅眼中的复杂——那是对故人的怀念，也是对新锋的期许，更是对五皇子阴谋的无声反击。赤霄营的选拔不是结束，而是七皇子白手起家的真正开始，而她袖中的狼牙吊坠，正与帐外的赤霄大旗一起，在西北的夜风中，等待着出鞘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