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暮春的风卷着马粪味掠过西草场的拴马桩时，景明薇正用银簪挑开垂落的柳枝。新芽落在她素色襕衫上，与三日前在尚厩局见到的拓跋易昌新制马鞍垫同色——那时掌厩太监正对着账本叹气："七殿下偏要把凉州带来的苜蓿喂御马，可太仆寺的草料册上......"

七皇子景明瑜蹲在马槽前，玄袍袖口沾着草屑，与三日前他从凉州带回的军报上的泥渍同色。他手中的毛刷擦过一匹白马的鬃毛，刷毛翻飞的弧度，与三日前拓跋易昌呈上的"马政改革条陈"上的墨迹同轨。"拓跋，"他头也不抬，指节敲着马槽边缘，"这批西凉骟马，明日送十匹去赤霄营。"

拓跋易昌躬身应是，兽皮坎肩扫过马槽，露出里面暗袋的火漆印——半朵海棠，却是被指甲刮花的样式，底下隐约透出五皇子的缠枝莲纹。景明薇看着他腰间新悬的狼牙坠，坠子上的刀疤与三日前七皇子赏给他的"管马令牌"上的刻痕分毫不差。"殿下放心，"拓跋易昌的手指在坎肩下快速敲击，那是赤霄营"密令已收"的暗号，"某家喂的马，脚力错不了。"

景明薇移开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草料堆上。三日前，她曾在这里捡到半片桑皮纸，上面"拓跋易昌献马贿上"的字迹被马蹄踏得模糊，而纸边残留的葡萄酿渍，与七皇子在莱国公府饮过的同味。看来那夜宴上的狼头雕件，终究是换来了这管马的肥差。

"七殿下，"掌厩太监捧着账本走近，獬豸补子扫过马粪，"太仆寺说，这批西凉马的草料开销......"

"记在我名下。"景明瑜直起身，指腹碾着掌心的草屑，那里有枚淡色的茧，与三日前他握环首刀的手型同印。景明薇看着他走向另一排马厩，玄袍下摆扫过的地面上，拓跋易昌悄悄踢开了块沾着血迹的石头——石上的暗红，与三日前"马政贪墨案"中失踪的账册封皮同色。

离开西草场时，景明薇听见拓跋易昌在身后低语："殿下放心，某家已按您的意思，把'那匹'养在三号马厩。"她回头，正看见七皇子的指节在马厩门上刻了个"忍"字，与三日前他在景明薇掌心刻下的同字，只是这次，笔画里嵌进了草屑。

五皇子府的密室里，烛火将景明瓐的影子投在沙盘上，像只展开翅膀的蝙蝠。他手中的象牙签戳着代表东宫的棋子，签头的红宝石与三日前"夏侯空贪墨账册"上的封缄同色。"东宫不早些空出来，"他指节敲着沙盘边缘，"旁人又争个什么劲呢？"

崔野平的弟弟崔野安跪在地上，襕衫补丁上的针脚显影出"夏侯空资产流向"的密报字迹。"殿下，"他叩首道，"时机未到啊。以前只需防着二、九，如今......"

"如今多了头虎豹。"五皇子冷笑，象牙签戳向代表七皇子的黑子，"七弟从凉州回来，明着管马，暗里呢？赤霄营的刀，拓跋易昌的马，哪样不是冲着东宫去的？"他顿了顿，指向沙盘西侧的山脉模型，"若想动夏侯空，得等北边的'狼'来了。"

景明薇立在密室的暗门后，看着五皇子袖中滑落的密信。火漆印是太皇太后的凤字，而信中"北狄异动"的朱批下，画着与三日前七皇子军报上相同的狼头标记。原来所谓的"虎豹"，不过是他借外敌之名，支开七皇子的借口。

"北边一动，"五皇子的象牙签敲着"凉州"的位置，"七弟必被派去边关。那时再掀夏侯空之祸，谁还能挡我们？"他突然抬眼，看向暗门方向，"皇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景明薇推门走进，裙裾扫过地上的沙盘边缘。"五弟好兴致，"她看着代表七皇子的黑子被围在中央，"拿北狄当棋子使？"

"皇姐说笑了，"五皇子收起象牙签，指了指沙盘上的"东宫"，"棋子本就是用来使的。你看这盘棋，二、三、四、六、九都成了弃子，只剩我与七弟......"他话锋一转，拿起那枚代表七皇子的黑子，"若他去了边关，这盘棋的结局，可就由不得他了。"

景明薇看着黑子在他掌心滚动，想起三日前在西草场，七皇子刷马时手腕上的旧疤。那是当年在凉州被狼咬伤的，如今却成了五皇子口中的"虎豹"印记。"夏侯空的账册，"她淡淡道，"都备好了？"

"自然，"五皇子拍了拍手，崔野安立刻呈上一本账册，封皮的烫金与三日前九皇子府中搜出的"私矿记录"同料。景明薇翻开账册，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数字，每笔贪墨的款项旁，都用朱砂画了个小圈——与五皇子袖中密信上的标记同形。

"做得不错，"五皇子接过账册，指节在"三十万两赈灾款"处敲了敲，"等七弟一走，就把这东西递给舒致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景明薇，"皇姐觉得，北狄那'狼'，何时会来？"

景明薇移开视线，落在密室角落的兵器架上。那里斜放着一柄环首刀，刀鞘上的狼头纹与七皇子的佩刀同型，却多了道崭新的划痕——与三日前拓跋易昌马鞍上的磨损同痕。"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她轻声道。

离开五皇子府时，景明薇路过西草场。夜色中，三号马厩的门缝里透出微光，她听见拓跋易昌的低语："殿下，这匹'踏雪'，比当年您在凉州骑的那匹还俊。"接着是七皇子的轻笑："拓跋，管好你的马，别让它们乱吃东西。"

景明薇停下脚步，看着马厩上方的夜空。三日前，她在钦天监见过类似的星象，主星黯淡，客星明耀，正是"臣强主弱"的预兆。而五皇子密室里的沙盘上，代表北狄的"狼"旗，早已插在了边关的位置，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掀起漫天风沙。

她握紧袖中的暖玉，玉上的裂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七皇子管马的草屑，五皇子策划的账册，拓跋易昌的狼牙坠，夏侯空的贪墨款，如同棋盘上的黑白子，在她眼前缓缓移动。而她，不过是站在棋局外的观棋人，将马厩的低语、密室的谋划，都默记在心。

夜风渐起，吹得柳枝沙沙作响。景明薇转身走向宫道，裙角拂过的地方，落下片被马蹄踏碎的苜蓿叶，与三日前七皇子军报上的草渍，同色同味。她知道，五皇子的"时机"不远了，当北狄的狼烟升起，当七皇子被支往边关，那场名为"夏侯空之祸"的风暴，便会席卷整个朝堂，而她，将继续冷眼旁观，直到棋局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