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暮春的雨丝斜斜打在伯伦楼的雕花木窗上时，景明薇正用银簪挑开茶盏里的浮沫。青瓷盏中的碧螺春浮起几片嫩叶，与三日前在尚食局见到的薛绰常饮的"雪顶含翠"同色，而茶托边缘的缠枝莲纹，恰是宇文丽叶闺房中妆奁的刻花。

二楼临窗的雅间里，薛绰的笑声穿透雨幕，玄色锦袍扫过紫檀木桌的声响，与三日前他在御史台递交弹劾稿时的衣袂声同频。"丽叶妹妹，"他指节敲着棋盘，玉扳指撞在棋子上，"这步棋，你又输了。"

宇文丽叶的指尖划过棋盘上的"将"字，蹙金绣的芙蓉裙扫过绣墩，与三日前她参加宫宴时穿的礼服同料。景明薇看着她腕间的双鱼玉佩轻轻晃动——那是九皇子曾送给幕僚的物件，此刻却挂在宇文丽叶腕上，玉佩碰撞的声响，与薛绰腰间玉带銙的轻响奇妙共振。

"薛郎总是让着我，"宇文丽叶抬眼，金步摇上的珍珠坠子晃了晃，"不像我那兄长，总说我心思愚钝。"她话音未落，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宇文钧的獬豸补子扫过门槛，腰间悬着的判官笔与三日前"御史台查贪"的密令同型。

"薛绰！"宇文钧的声音震得窗纸发颤，雨水从他肩头滴落，打湿了地上的棋盘，"你竟敢私会我妹妹！"

薛绰缓缓起身，锦袍下摆扫过散落的棋子，一枚"帅"字黑子滚到景明薇脚边。她看着薛绰袖中滑落的半片桑皮纸，纸边的火漆印虽是半朵海棠（二皇子标记），却被指甲刮出了五皇子的缠枝莲暗纹。三日前，她在情报司见过类似的"双面密信"，常用于勾连不同派系。

"宇文大人息怒，"薛绰拱手，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在下与令妹，不过是切磋棋艺。"

"切磋棋艺？"宇文钧猛地拔出判官笔，笔尖指向薛绰咽喉，"那你袖中的密信作何解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宇文丽叶腕间的双鱼玉佩，"还有这玉佩，分明是九皇子之物！"

景明薇看着宇文丽叶猛地缩回手，玉佩撞在桌角发出脆响，与三日前九皇子离京时马车铃铛的声响如出一辙。她想起小影子曾说，宇文丽叶的姑姑也是嫁入聂家，成了同妻，此刻这玉佩的流转，倒像是命运的轮回。

"九皇子？"薛绰突然笑了，指节碾着掌心的棋子，"宇文大人是想说，我与九皇子有私？"他话音未落，雅间的暗门突然打开，拓跋易昌的兽皮坎肩扫过地面，腰间狼牙坠上的刀疤与三日前七皇子赏给他的令牌同痕。

"都住手，"拓跋易昌的声音像冰锥，"陛下有旨，薛绰、宇文丽叶，即刻入宫。"

景明薇看着薛绰听到"入宫"二字时，瞳孔骤然收缩。三日前，她在紫宸殿见过类似的场景，凡被突然宣召的臣子，多半是卷入了更深的权谋。宇文丽叶则瘫坐在绣墩上，金步摇歪斜，露出的后颈上有枚淡色的痣，与三日前小影子描述的"姑姑颈间痣"同位置。

离开伯伦楼时，景明薇听见宇文钧在雨中低语："妹妹，别怕，为兄定会救你。"她回头，正看见宇文钧的指节在判官笔上刻着"忍"字，与三日前七皇子在掌心刻下的同字，只是这次，笔画里渗进了雨水。

五皇子府的密室里，烛火将景明瓐的影子投在舆图上，像只展开翅膀的蝙蝠。他手中的象牙签戳着突骑施的位置，签头的红宝石与三日前"阿悉结联姻"的密报封缄同色。"当年三哥能从乱军中逃生，"他指节敲着舆图边缘，"全靠阿悉结昆律那一刀。"

崔野平的弟弟崔野安跪在地上，襕衫补丁上的针脚显影出"突骑施部落谱系"的密报字迹。"殿下，"他叩首道，"八皇子若同意联姻，阿悉结部便会归附，可如今......"

"如今谈崩了，"五皇子冷笑，象牙签戳向通线的标记，"所以通线里五姓归附，八线里只剩四姓。"他顿了顿，指向舆图西侧的山脉，"少了阿悉结，突骑施之乱就好对付多了。"

景明薇立在暗门后，看着五皇子袖中滑落的密信。火漆印是太皇太后的凤字，而信中"昆律旧部异动"的朱批下，画着与三日前三线回忆中相同的狼头标记。原来三皇子当年的救命恩人，如今成了边境动荡的关键。

"三线提过，"五皇子的象牙签敲着"阿悉结"的位置，"昆律救三哥时，箭镞上淬的是突骑施特有的毒药。"他突然抬眼，看向暗门方向，"皇姐觉得，八弟的联姻，是真谈崩了，还是......"

景明薇推门走进，裙裾扫过地上的舆图边缘。"八弟的心思，"她看着代表八皇子的棋子被围在中央，"岂是我能猜的。"想起八线中立绘的阿悉结昆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与三日前密报中描述的"草原狼"同色。

"猜不透才好，"五皇子收起象牙签，指了指通线的"五姓归附"，"这样，突骑施之乱时，七弟就不得不去边关。"他话锋一转，拿起那枚代表三皇子的棋子，"三哥当年欠昆律的命，如今该还了。"

景明薇看着棋子在他掌心滚动，想起伯伦楼里薛绰腕上的旧疤。那是当年随三皇子出征时留下的，如今却成了五皇子口中的"旧债"。"薛绰和宇文丽叶，"她淡淡道，"如何处置？"

"薛绰流放，"五皇子拍了拍手，崔野安立刻呈上判书，封皮的烫金与三日前九皇子府中搜出的"私矿记录"同料，"宇文钧......就让他辞官吧。"景明薇翻开判书，看着"通敌叛国"的罪名旁，用朱砂画了个小圈——与五皇子袖中密信上的标记同形。

离开五皇子府时，景明薇路过天牢。雨幕中，她听见宇文丽叶的哭喊："我没有通敌！是薛绰逼我的！"接着是薛绰的冷笑："逼你？当初是谁哭着求我带她走？"

景明薇停下脚步，看着天牢上方的夜空。三日前，她在钦天监见过类似的星象，主星黯淡，客星明耀，正是"臣强主弱"的预兆。而五皇子密室里的舆图上，代表突骑施的"狼"旗，早已插在了边关的位置，只等七皇子前往，便要掀起漫天风沙。

她握紧袖中的暖玉，玉上的裂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伯伦楼的棋局，天牢的哭喊，舆图的标记，判官笔的刻痕，如同棋盘上的黑白子，在她眼前缓缓移动。而她，不过是站在棋局外的观棋人，将雅间的私语、密室的谋划，都默记在心。

夜风渐起，吹得雨丝斜斜打在脸上。景明薇转身走向宫道，裙角拂过的地方，落下片被雨水打湿的海棠花瓣，与叶婕妤宫中的西府海棠，同色同味。她知道，薛绰的流放和宇文钧的辞官，不过是这场权谋大戏的插曲，而真正的风暴，随着突骑施之乱的临近，正悄然酝酿，而她，将继续冷眼旁观，直到棋局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