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苦录
一、生苦：初临混沌
腊月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剐着破旧的木门。产婆粗粝的手在产妇隆起的腹部用力按压，血珠顺着指缝渗进干草，和着产妇撕裂的哭号，在黑暗里炸开。
“是个女娃。” 产婆把浑身青紫的婴孩撂在脏污的炕席上，产妇涣散的眼神瞬间亮了亮，却又迅速黯淡 —— 这是她第三个女儿，在重男轻女的山村，意味着更多苦难。婴孩本能地啼哭，声音细弱却执着，像要挣破这满是霉味的混沌世界，却不知，生的苦旅才刚刚启幕。
二十年后，林阿秀蹲在溪边洗衣裳，指腹被粗布磨得通红。村里媒婆又来聒噪，说邻村瘸腿的老光棍愿出两担谷子娶她。阿秀望着溪水倒映的脸，想起出生那日母亲欲哭无泪的模样，原来从落地起，自己就成了 “赔钱货” 的注脚，生的苦，是烙在骨血里的贱籍，甩不脱，挣不开。
二、老苦：残烛曳影
暮色漫进破旧的堂屋，李老汉摸索着给煤油灯添油。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得厉害，油洒在桌上，腾起几缕黑烟。他弯腰捶打僵直的腰杆，关节 “咔咔” 作响，像老旧木门的呻吟。
早年下矿井落下的病根，让他每到阴雨就咳喘不止，喉咙里像卡着团破棉絮。儿女都在城里，电话里总说 “忙”，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他和墙上褪色的全家福。镜中白发如霜，皱纹沟壑里嵌着孤独，老的苦，是看着自己被岁月啃成残烛，连影子都在发抖，却盼不到归人添柴。
三、病苦：腐骨噬心
县医院惨白的病房里，王桂芳攥着诊断书，指节泛白。肺癌晚期的宣判，像把钝刀剜心。化疗的药水顺着输液管爬进血管，浑身骨头像被虫蚁啃噬，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深夜疼醒时，她盯着天花板掉漆的斑驳，想起年轻时在田埂奔跑的自己，如今却被病魇困在这方寸之间。丈夫偷偷卖了耕牛凑治疗费，儿子辍学去工地搬砖，病的苦，是看着至亲为自己折翼，而自己在腐骨的疼里，连喊停的力气都没有。
四、死苦：永夜将至
火葬场的铁门 “咣当” 合上，赵志刚的哭声被隔在门外。父亲躺在推车上，盖着灰蓝布单，露在外面的手枯瘦如柴。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 “别怕”，可自己分明怕得发抖 —— 怕这一隔，就是阴阳永诀。
火苗舔舐棺木的瞬间，赵志刚膝盖一软栽倒在地。死的苦，是眼睁睁看至亲坠入永夜，是明知那具渐渐冷透的躯体，再也不会对自己说 “回家吃饭”，是往后所有的团圆，都要在梦里拼凑。
五、爱别离苦：天涯散场
火车站的玻璃映着苏晓和陈宇的脸，眼泪把倒影泡得发皱。陈宇要去非洲援建，为期三年，而苏晓刚考上家乡的教师编。“等我回来。” 陈宇拥抱的力度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苏晓却笑不出，她见过太多异地恋的离散，知道 “等待” 是场悬而未决的赌局。
列车驶离的汽笛刺破天，苏晓望着渐小的黑点，指尖掐进掌心 —— 爱得越深，别离的苦越锋利，像把心掰成两半，一半留在站台的风里，一半随着铁轨，驶向未知的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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