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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重返秘境

适意

云南的雨季刚刚结束,空气中还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夏时站在高黎贡山脚下的傈僳族村寨入口,看着熟悉的木结构房屋和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三个月前,他和秦玿就是从这里开始了那段改变他们科研生涯——和个人生活——的考察。

"夏教授!"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阿木,那个去年缠着秦玿采蘑菇的小男孩,正兴奋地跑过来,"秦老师呢?"

夏时指了指身后:"在停车。"

话音刚落,秦玿就拖着他那个永远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背包出现了,右腿的旧伤让他走路仍有些轻微的跛行,但精神却好得像只刚放出笼子的鸟。

"阿木!"秦玿蹲下身,与男孩平视,"长高了!今年带我们去采蘑菇?"

阿木用力点头,然后神秘地压低声音:"爷爷说'大锅'今年特别活跃,冒了好多新气孔。"

夏时和秦玿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正是他们回来的原因——研究那个地热系统在季节变化中的动态。

老李,那位傈僳族村长,热情地迎接了他们,安排他们住进了去年同一间木屋。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但夏时知道,很多东西已经不同了——他们的研究上了《自然》封面,他们拒绝了商业合作提议,成立了独立研究小组,还有...青藏高原上那段生死经历。

"明天一早上山?"秦玿一边整理装备一边问,打断了夏时的思绪。

夏时点点头:"天气预报说接下来三天都是晴天。我们需要抓紧时间。"

"这次我保证不迷路,"秦玿举起三根手指做童子军宣誓状,"也不乱跑,不擅自离队,不..."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夏时打断他,但语气中没有真正的责备,"然后就在西藏差点送命。"

秦玿的笑容淡了一些。他走到夏时面前,罕见地严肃起来:"那不一样。这次我准备好了全套防护装备,卫星电话,还有..."他顿了顿,"我不会再让你经历那种...担心。"

夏时看着秦玿的眼睛——那双平时充满戏谑的眼睛此刻如此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愧疚。他突然意识到,青藏高原的经历不仅改变了他,也改变了秦玿。

"我知道,"夏时最终说道,声音比自己预期的柔和,"但还是要按计划行事。"

秦玿咧嘴笑了,又恢复了那种让夏时又恼火又安心的模样:"遵命,长官!现在,老李说准备了野生菌火锅,我们可不能错过。"

晚餐在村长家的大木屋里进行,十几个人围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旁。秦玿用流利的傈僳语与村民们交谈,不时引发一阵笑声。夏时安静地吃着,偶尔被秦玿拉进对话中。这种氛围曾经让他不适,但现在却感到一种奇怪的归属感。

"夏教授,"老李突然用汉语对他说,"你们去年发现的'石头花',今年长得更大了。"

夏时放下筷子:"那些矿物沉积结构?"

老李点点头:"温泉边上,多了好多。明天你们去看看。"

秦玿眼睛亮了起来:"季节性变化!这正是我们想研究的!"

回木屋的路上,夜色已深。满天繁星像被随意撒落的钻石,明亮得几乎不真实。秦玿突然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天空。

"在南京永远看不到这样的星空,"他轻声说,脸上的表情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柔软,"每次看到,都让我觉得...人类多么渺小,而我们研究的一切多么奇妙。"

夏时也抬头望去。银河横贯天际,浩瀚得令人眩晕。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带他去长白山考察,也曾指给他看这样的星空。那是少有的、父亲不谈论工作或期望的时刻。

"我父亲,"夏时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从不理解我为什么选择地质学。对他来说,只有实用的、能立即产生效益的研究才有价值。"

秦玿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我母亲去世后,"夏时继续说,眼睛仍然望着星空,"我们之间就只剩下...工作。就像如果不谈论科学,我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风吹过山坡,带来远处森林的气息。秦玿轻轻碰了碰夏时的手臂,一个简单但有力的接触:"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夏时点点头,不再多说。但那个小小的坦白让他感到奇怪的轻松,仿佛放下了长久以来的一部分负担。

第二天清晨,他们跟随老扎——阿木的叔叔,再次向"大锅"进发。山路因为雨季的冲刷变得更加崎岖,但秦玿的步伐却比去年稳健许多,显然在认真照顾自己的旧伤。

"看那里,"秦玿突然指向路边的一簇植物,"去年我们没看到这个物种。可能是种子被雨水冲上来的。"

夏时记录下位置和海拔高度:"需要采集样本吗?"

"回程再说,"秦玿看了看天色,"我想在天完全亮前到达'大锅',看看晨间的地热活动模式。"

当他们穿过最后一片灌木丛,那个巨大的地热盆地再次出现在眼前。正如阿木所说,盆地中确实多了几个新的喷气孔,蒸汽在晨光中形成诡异而美丽的图案。

"太棒了!"秦玿迫不及待地架起相机,"看那些硅华台阶的变化!还有植被分布!"

夏时也开始布置测量设备。与去年不同,这次他们带来了更精密的仪器,可以实时记录温度、气体成分和微生物活动的变化。

一整个上午,他们沉浸在系统的采样和测量中。夏时注意到,秦玿确实遵守了承诺——没有冒险接近危险区域,严格按照计划行动,甚至比夏时自己更频繁地检查安全装备。

中午时分,他们在安全区域休息,分享老李妻子准备的山地午餐。秦玿狼吞虎咽地吃着玉米饼,眼睛却一直没离开那些新发现的矿物-生物结构。

"这些新形成的结构,"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簇晶状沉积物,"颜色和形态都与去年的不同。不像是单纯的季节变化..."

夏时递给他一瓶水:"可能是深部地热活动发生了变化。我们需要测量更深处的参数。"

秦玿喝了口水,突然笑了:"记得去年这时候你在说什么吗?'科学需要的是可验证的数据,而不是臆测'。"

夏时挑了挑眉:"现在依然是。"

"但你现在愿意考虑'臆测'了,"秦玿得意地说,"至少愿意听我的臆测。"

夏时无法反驳。确实,与秦玿共事这一年多来,他的研究方法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仍然严谨,但更开放;仍然系统,但更灵活。这种变化在《自然》论文中已经显现出来,赢得了同行们的好评。

"科学需要两者,"夏时最终承认,"严谨和想象力。"

秦玿的笑容变得柔软:"而我们需要彼此。"

这句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简单却深刻,就像他们研究的那些矿物-生物共生体。夏时突然想起秦玿在青藏高原病危时说的话——"不同,但在一起更好"。

下午的考察更加深入。随着温度升高,地热活动变得更加活跃,新的数据不断涌现。夏时全神贯注地记录着各项参数,几乎忘记了时间,直到秦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夏时!快来看这个!"

秦玿站在一处较低的硅华台阶边缘,小心翼翼地指着一簇蓝绿色的沉积结构。夏时走过去,立刻发现了异常——那些结构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分形模式,像是某种精心设计的艺术品。

"这..."夏时蹲下身,小心地不触碰那些脆弱的构造,"不是单纯的矿物沉积。"

秦玿点点头,眼睛闪闪发亮:"是生物控制的。但比我们之前见过的任何结构都复杂。"他调整了一下相机镜头,"看这些细小的通道——像不像某种输送系统?"

夏时接过相机,通过取景器仔细观察。确实,那些细微的管道结构不可能是随机形成的。它们呈现出明确的功能性布局,就像...

"像血管系统,"他脱口而出。

"没错!"秦玿兴奋地说,"这些微生物和苔藓不只是被动地适应环境,它们在主动构建一个功能性的网络!"

这个发现如此重要,以至于两人都暂时忘记了时间。等他们完成所有采样和记录时,太阳已经西斜,山谷中开始弥漫着雾气。

"该回去了,"夏时看了看表,"天黑前得回到村子。"

秦玿不情愿地点点头,但还是迅速开始收拾装备。就在这时,夏时注意到秦玿的动作突然僵住了,脸色变得苍白。

"怎么了?"夏时立刻问道。

秦玿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可能是太兴奋了,忘了喝水。"

夏时递给他水壶,仔细观察秦玿的状态。尽管秦玿试图掩饰,但他的呼吸明显比平时急促,嘴唇也有些发紫——这些症状在青藏高原那场灾难前也曾出现过。

"我们马上回去,"夏时的声音不容反驳,"现在。"

秦玿没有争辩,这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回程的路因为雾气变得模糊不清,秦玿的步伐也越来越慢。当他在一处平地上差点绊倒时,夏时立刻扶住了他。

"只是...腿有点不听使唤,"秦玿喘着气说,"旧伤,你知道的..."

夏时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你发烧了。"

"不可能,"秦玿摇头,"我接种了所有疫苗,而且..."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夏时的心沉了下去——那声音太熟悉了,和青藏高原上如出一辙。

"听着,"夏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面有个牧民小屋,记得吗?去年我们路过的那间。我们先去那里。"

秦玿点点头,但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夏时果断地卸下两人的背包,只带上必要的装备和水,然后搀扶着秦玿慢慢前进。

每一步都像是一场战斗。秦玿的身体越来越重,呼吸声越来越刺耳。夏时不断和他说话,确保他保持意识:"就快到了...还记得我们发现的那些分形结构吗?...想想它们可能意味着什么..."

"共生..."秦玿含糊地说,"更深层次的...合作..."

当那座低矮的石屋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夏时几乎要跪地感谢。屋里没人——这是牧民的夏季临时住所,现在季节已过——但木门没锁,里面有基本的床铺和炉灶。

夏时小心地将秦玿安置在简陋的木床上,立刻找出药物和氧气面罩。秦玿的体温已经升到39度,脉搏快而弱,所有症状都指向急性高原反应并发肺感染。

"呼吸,慢一点,"夏时帮秦玿戴上氧气面罩,"吃了这个。"他拿出抗生素和退烧药。

秦玿虚弱地吞咽药片,然后抓住夏时的手腕:"不是...HAPE...我没那么高..."

夏时知道秦玿在说什么——他们现在的海拔不到3000米,远低于通常发生高原肺水肿的高度。但秦玿的肺部因为上次的损伤可能特别敏感。

"别说话,"夏时打开卫星电话,"我联系救援。"

然而,当他拨通号码时,发现电池只剩最后一格,信号也时断时续。通话只持续了几秒钟就中断了,只够他简短报告位置和紧急情况。

"他们...来?"秦玿问,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力。

夏时看了看窗外渐浓的雾气:"明天早上。今晚..."他顿了顿,"我们会没事的。"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种祈祷。秦玿微微点头,闭上了眼睛。夏时知道休息是最好的选择,但看着秦玿苍白的面容,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太像了,和青藏高原那晚太像了。

夜幕完全降临,小屋陷入黑暗,只有炉火的光在墙上跳动。夏时不断检查秦玿的生命体征,更换冰敷的布条,确保氧气供应。秦玿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但每次醒来都会给夏时一个微弱的微笑,仿佛在说"我还在这里"。

凌晨两点左右,秦玿的呼吸突然变得更加困难。夏时扶他坐起来,感觉到秦玿的身体在自己怀中颤抖。

"坚持住,"夏时低声说,声音因为长时间紧张而嘶哑,"就快天亮了。"

秦玿的手抓住了夏时的衣襟,力道大得惊人:"夏时...如果..."

"没有如果,"夏时打断他,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上次是你背我走出森林,记得吗?这次轮到我了。"

秦玿轻轻笑了,随即被一阵咳嗽打断:"不公平...我比较轻..."

这个玩笑在如此情境下显得如此秦玿风格,以至于夏时突然感到眼眶发热。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在秦玿的肩膀上:"别这样...别再说'如果'..."

秦玿的手慢慢松开衣襟,向上抚过夏时的背,一个笨拙但温柔的安抚:"好吧...不说了..."

他们就这样在昏暗的小屋里相拥而坐,炉火的噼啪声和秦玿艰难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夏时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但此刻他感到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滑下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秦玿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一些。夏时小心地让他重新躺下,发现秦玿正看着自己,眼神异常清醒。

"你哭了,"秦玿轻声说,手指轻轻碰了碰夏时的脸颊。

夏时没有否认。在炉火的映照下,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变得不同了,充满了未说出口的话语和情感。

"休息吧,"夏时最终说道,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守着你。"

秦玿微微点头,但在闭上眼睛前,他的手指轻轻缠住了夏时的,一个简单却充满承诺的接触。

黎明前的时光缓慢得像是一个世纪。夏时坐在床边,握着秦玿的手,看着窗外渐渐变亮的天空。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雾气,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时,他几乎要感谢那个他从不真正相信的上帝。

救援队带来了担架和药品。初步检查后,医生确认秦玿得了严重的肺部感染,但及时的治疗应该能避免最坏的情况。

"需要立刻送医院,"医生说,"直升机二十分钟后到。"

当救援人员准备转移秦玿时,他虚弱地抓住夏时的手:"一起..."

夏时点点头:"我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这句话像是一个回声,一个承诺,一个完整的循环。秦玿微微笑了,然后闭上眼睛,任由药物带他进入 restorative 的睡眠。

直升机降落在附近的平地上,旋翼掀起的气流吹散了晨雾。夏时跟在担架后面,看着医护人员将秦玿安全送进机舱。在上机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小石屋,炉烟已经从烟囱中升起——救援队点燃了它作为信号。

这个简单的生存标记在晨光中显得如此坚韧而美丽,就像生命本身,就像科学,就像某些刚刚在他们之间生根发芽的情感——在极端环境下依然能找到生存的方式,甚至开出意想不到的花朵。

直升机起飞时,夏时透过舷窗看着下方连绵的山脉。高黎贡山的"大锅"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些奇特的生物矿物共生体正在继续它们的秘密生命。他们会回来的,夏时知道。他和秦玿会回来揭开更多自然的奥秘,一起。

因为有些结合,看似不可能,却恰恰创造出最美丽的结果。就像共生,就像科学,就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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