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魂归路,谁燃春山火
韩无咎的呼吸像冰锥扎进徐深耳朵里。
他把最后半株青露芝揉碎敷在老人后颈,黑血仍在渗,在冰面上洇出团狰狞的花。
“他撑不过三日。”白芷蹲在旁边,指尖蘸了点黑血搓开,“咒力顺着血脉往心脉钻,冰窟的寒只能缓一时。”
徐深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韩无咎第一次来九死崖时,扛着半袋发霉的粟米,说“听说崖下有个小先生会种救命草”。
那时老人腰板还直,现在缩成团,像片被霜打透的枯叶。
林无归突然捏碎块骨符。
幽蓝光芒里浮起团黑雾,正往西南方向飘。
“影无面在召傀儡。”他声音像碎冰,“他要开天命魔君的封印核心。”
“春山之心在永夜谷。”白芷摸出块刻满冰纹的铁牌,“那是破封印的钥匙。我们得抢在他前边。”
徐深把韩无咎往冰床上再挪半寸。
老人的手指突然抽搐,抓住他手腕,力气小得像片雪:“小深...去...”
“我去。”徐深把老人的手按回胸口,“您帮我守着冰窟,成吗?”
韩无咎眼皮动了动,昏过去。
三人摸黑上路。
林无归走最前,骨符在掌心渗着冷光;白芷腰上挂串铜铃,每走三步摇一下——她说这是防机关的暗号;徐深攥着怀里的半枚玉简,和影无面那半块碰在一起时,烫得他胸口发疼。
第三日辰时,信鸽扑棱棱落在徐深肩头。
腿上绑着块染了茶渍的绢布,是苏绾的字迹:“玄霄阁地窖第三块砖下,有你娘的信。”
徐深拆信的手在抖。
绢布里还裹着张薄纸,边角焦黑,是徐母的笔迹:“阿深,若你见字,说明我和你爹的局成了。春山不是山,是我们的骨血魂灵。周沉要的祭天,不过是给天命魔君开道。我们烧了自己,把那东西封在春山里。”
纸页窸窣响。
徐深鼻尖发酸,终于明白那年冬夜——父母不是被周沉追上的,是他们引着血祭的火,往九死崖最深处走。
永夜谷的雾沾在脸上像针。
林无归突然停步,骨符“咔”地裂道缝:“阵。”
白芷蹲下身,指甲划开地面浮土。
底下埋着七块黑玉,刻满倒悬的鬼头。
“九幽冥阵。”她扯下根发绳缠在腕上,“阵眼在中间那块玉,可硬破会触发反噬。”
徐深摸出个布包。
腐叶灰混着爆雷藤果的碎末簌簌往下掉——这是他药田里专门养的,腐叶灰能吸灵,爆雷藤果炸起来带乱灵波。
“我在阵眼周围布五个炸点。”他蹲下来,指尖在地上画圈,“炸起来的乱灵能打乱阵法节奏。”
“我引寒气。”白芷抽出寒骨匕首,刃尖冒白气,“冰能凝住阵基的灵流。”
林无归退后半步:“我守着。”
炸响比预想中早。
第一颗爆雷藤果炸开时,徐深被气浪掀得撞在石头上。
眼前发黑的瞬间,他看见白芷的匕首已经插进阵眼玉里,白霜顺着玉纹爬,像条冻僵的蛇。
“破了!”白芷喊。
雾散了。
影无面站在谷底,怀里抱着具黑棺。
棺盖半开,露出张和徐深七分像的脸——是徐父的魂尸,眉心跳着点红,和徐深在魂灯里看见的虚影一模一样。
“你爹不肯醒。”影无面笑,指甲掐进棺沿,“那我帮他。”
黑棺震了震。
徐深闻到血味,甜腥的,像那年他躲在柴房里,看父母被周沉的断脉手捏碎灵脉时的味道。
他摸出铜铃残片。
那是他七岁时,母亲用铜炉熔了旧发簪给他打的,说“小深害怕时,摇一摇,娘就听见”。
残片和玉简碰在一起,“叮”的一声,像春天第一声雷。
“爹,娘。”徐深把两样东西按在棺盖上,“我在。”
黑棺剧烈震动。
影无面的手被弹开,他瞪大眼睛,看着棺里飘起团光——是徐父的魂,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眼角的痣还在。
“阿深。”徐父的声音像春风吹过药田,“你比我们想得更厉害。”
影无面扑过来:“不可能!他的魂早该散了——”
“春山之种,是人心。”徐父抬手,影无面被掀翻在地。
他转向徐深,掌心托着团火,“去烧了这谎言。我和你娘,一直都在看。”
火光落进徐深手里。
他盯着那团跃动的红,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在药田看春山:“等你长大,要种座比这更旺的春山。”
“好。”徐深轻声说。
影无面的叫声被风声撕碎。
林无归递来块干净的布,徐深把火种包好,贴在胸口。
那里还揣着徐母的信,和韩无咎的体温。
“走吗?”白芷问。
“走。”徐深转身,望着永夜谷外的天。
云层裂开道缝,有光漏下来,像极了九死崖下,他第一次种出回阳青芝时,晨露折射的光。
“这次,我要种座烧不毁的春山。”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