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认命感，如同沉重的枷锁，缓缓套上了脖颈。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像阴沟里的苔藓，永远见不得光，在流言蜚语的泥泞里，慢慢腐烂。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鼻腔。用袖子狠狠擦干脸上的水渍，强迫自己挺直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脊背。推开隔间的门，外面明亮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走廊里依旧人来人往，那些目光依旧存在，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我垂下眼，不再躲避，也不再试图解释。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空壳，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向那个靠窗的、冰冷的座位。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尊严上，发出无声的碎裂声。

新的学校，新的开始？不。

只是另一个，更漫长、更公开的刑场。

日子在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中缓慢爬行。我把自己缩成一团看不见的阴影，贴在教室靠窗的角落。课桌成了唯一的堡垒，书本堆砌成脆弱的掩体。沉默是唯一的盔甲。不主动说话，不回应任何不必要的搭讪，甚至尽量避开所有人的目光。走路永远贴着墙根，脚步放得最轻，像一只生怕惊扰了捕食者的惊弓之鸟。

“林晚，数学作业。”

“林晚，老师让你去办公室。”

“林晚，放学值日。”

机械地接受指令，完成任务，然后迅速缩回自己的壳里。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冰冷，毫无生气。

赵思琪和李莉那群人，成了我新的噩梦。她们似乎在我身上找到了某种扭曲的乐趣。课间，当我在座位上低头看书（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时，她们嬉笑打闹的声音总会“不经意”地飘过来。

“哎，思琪，隔壁班体委约你周末看电影，去不去呀？”李莉故意拔高声音。

“不去。”赵思琪懒洋洋地拨弄着卷发，眼神却斜斜地瞟向我这边，“没兴趣。我对挖别人墙角这种事，过敏。” 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就是，”另一个跟班立刻接腔，声音尖利，“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有些人啊，看着人模人样，专盯着闺蜜的男朋友下手，真是够下贱的！”

哄笑声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我死死攥着笔，指尖用力到发白，手背上青筋凸起。笔尖深深陷入摊开的练习册纸页，几乎要将其戳穿。脸上火烧火燎，却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恶毒的声音。解释？反驳？只会引来更汹涌的嘲笑和更不堪的羞辱。沉默是唯一的、无力的盾牌。

食堂是另一个战场。我永远等到人潮散尽，才敢拿着饭卡，低着头走向最冷清的窗口。端着餐盘，寻找最角落、光线最昏暗的位置。可即使这样，也无法完全避开。

“哎呀！”一杯冰可乐“不小心”从旁边泼过来，褐色的液体溅湿了我的校服裤腿和鞋面，带来一片刺骨的冰凉。

“对不起啊，新同学，没拿稳。” 李莉毫无诚意地道歉，脸上挂着虚伪的惊讶和一丝得逞的笑意，“不过看你总是一个人坐那么偏，还以为你喜欢凉快呢。”

周围响起压抑的低笑。我僵在原地，冰冷的液体顺着裤管往下淌，黏腻难受。羞辱感如同冰冷的火焰，灼烧着每一寸皮肤。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她们一眼，只是默默地抽出纸巾，蹲下身，机械地擦拭着裤脚和鞋子上的污渍。动作僵硬，像个拙劣的木偶。擦不干净。那褐色的污渍，如同烙印，深深印在布料上，也烙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