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句迟来的、苍白无力的“对不起”，能抹去下巴上的指痕吗？能治愈手腕的青紫吗？

能驱散器材室黑暗里濒死的窒息感吗？能堵住苏晴和所有人恶毒的唾骂吗？能还给我被碾碎成泥的十七岁吗？

不能。

太迟了。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将我拖入地狱、又追到地狱尽头继续折磨我的少年。看着他此刻被雨水淋透的狼狈，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挣扎。

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彻底的死寂。

“陈最，”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在淅沥的雨声中清晰地响起，“你的‘对不起’，太廉价了。”

我看着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在我冰冷的话语中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死寂。

“我们之间，”我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除了‘到此为止’，没有别的结局。”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的绝望，不再看他僵立在雨中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决然地转过身，任由冰冷的秋雨更猛烈地打在身上，一步一步，走进那片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雨幕深处。

将他，连同他那句迟来的、毫无意义的忏悔，彻底地、永远地，留在了身后那片冰冷的泥泞里。

雨水冰冷刺骨，顺着发梢流进脖颈，激起一阵阵寒颤。我没有回头，只是麻木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踏在湿滑的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身后那道如同实质的、绝望的目光，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在脊背上，但我已感觉不到。

“到此为止。”

这四个字说出口的瞬间，仿佛抽走了支撑身体的最后一根骨头。不是解脱，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空茫。

心口那个被反复撕扯、早已血肉模糊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灌满了寒风和雨水的空洞。

回到那个狭小冰冷的出租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风雨和窥探。湿透的校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上，没有开灯。黑暗如同温暖的裹尸布，瞬间拥抱了这具疲惫不堪的躯壳。

手腕上被陈最攥出的青紫指痕在黑暗中隐隐作痛，下巴也残留着被掐捏的钝感。但这些皮肉的疼痛，远不及心底那片荒芜来得尖锐。

器材室黑暗里濒死的窒息感，苏晴淬毒的眼神和尖刻的辱骂，教务处里无声的审判和周围同学闪烁的目光……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疯狂闪回、交织，最终都化为冰冷的雨水，一遍遍冲刷着那个名为“林晚”的残骸。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微弱的光映亮了一小片地板。

屏幕上跳动着无数条信息提示，来自陌生的号码，来自被屏蔽的班级群（虽然屏蔽了，但提示数字依旧在疯狂跳动），甚至还有几个未接来电，显示着苏晴的名字。

我没有点开。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因为新消息再次亮起。像垂死之人看着心电视机上最后挣扎的波动。

那些信息里会是什么？苏晴更恶毒的诅咒？陈最迟来的、语无伦次的解释？还是新一轮的、来自陌生号码的谩骂？

不重要了。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伸出手，摸索着，捡起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指尖冰凉。长按关机键。屏幕最后挣扎着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

像按下了人生的暂停键，也彻底掐断了与那个不堪回首的过去的最后一丝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