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台下的惊涛骇浪,我依旧平静。没有激动地挥舞手臂,没有提高声调辩解。只是等到声浪稍歇,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冽平稳:
“我们充分认识到初步结果的局限性和所需进一步确认的工作量。这只是一个强烈的暗示,而非发现。”我的激光笔红点划过报告最后一页的关键结论,“下一轮运行期,我们将申请专门针对此能区的优化取数方案。同时,算法将在CMS探测器上进行交叉验证。”
我的目光扫过台下,最后落在前排几位泰斗级人物的方向,带着一种纯粹的、对真理本身的郑重:
“如果这个信号被最终确认,它指向的,将是一个全新的物理疆域。一个超越标准模型框架、等待我们探索的未知大陆。”
说完,微微鞠躬。
“哗——!!!”
这一次,掌声不再是礼貌性的,而是如同山呼海啸般爆发出来!充满了震撼、敬意和一种被点燃的、对未知的狂热向往!掌声持续着,经久不息。前排的杨振宁教授也轻轻鼓起了掌,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期许。周教授更是激动得眼眶微红。
我平静地走下讲台,回到座位。追光灯的光束追随着,像为她加冕了一道无声的光环。周围的喧嚣和灼热的目光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心跳依旧平稳。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提醒着她,这只是漫长探索中的一个路标,而非终点。
报告会后是密集的研讨会和社交酒会。巨大的宴会厅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不同语言的交谈声此起彼伏。香槟塔折射着璀璨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美酒的香气。
我端着一杯冰水,安静地站在靠近落地窗的角落。深灰色的西装套裙在华丽的水晶吊灯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像一座沉默的孤岛,与周围觥筹交错的热闹保持着无形的距离。
不断有人端着酒杯走过来。头发花白的权威,目光锐利的教授,热情洋溢的博士后。
“林博士!精彩的报告!关于算法里那个动态阈值调整,我有些想法……”
“Lin,祝贺!你的工作太令人兴奋了!有兴趣来我们组做博后吗?经费和设备绝对顶级!”
“林小姐,我是《自然·物理》的编辑,方便聊聊后续论文的发表意向吗?”
我礼貌地回应着,声音平静,言简意赅。对于学术探讨,她会专注地倾听,给出清晰专业的回应。对于邀约和赞誉,她只是微微颔首:“谢谢,我会考虑。” 或 “成果属于整个团队。” 态度不卑不亢,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疏离。
她的目光偶尔掠过人群,看到周教授正被几位大牛围着,红光满面地交谈着。看到杨振宁教授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正温和地与一位年轻学者说着什么,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带着赞许。
这时,一个身影穿过人群,径直朝我走来。是之前在报告厅前排,坐在杨教授另一侧的一位中年学者。他身材高大,气质儒雅,眼神却极其锐利,像能穿透人心。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脸上带着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笑容。
“林晚博士?”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我是爱德华·威滕(Edward Witten)。你的报告,非常出色。”
威滕!弦论领域的教皇!数学物理的巅峰存在!菲尔兹奖得主!这个名字在物理学界如同神话!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几道带着震惊和羡慕的目光投了过来。
我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指尖依旧冰凉。心中却难得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但很快归于平静。不是激动于见到偶像,而是对这位以思维深度和数学美感著称的大师可能提出的问题,产生了纯粹学术上的期待。
“威滕教授,很荣幸。”我的声音依旧平稳。
威滕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表象:“你的算法,其核心思想——用事例的整体拓扑信息动态引导触发决策,充满了令人惊叹的几何美感。这让我想到了一些在弦论背景下,关于时空微观结构信息传递的有趣问题。”他抿了一口酒,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你认为,你的方法,是否在某种程度上,触及了超越标准模型时空背景的、更深层的信息关联性?或者说,你的算法捕捉到的那个‘鼓包’,会不会是某种时空结构在特定能标下的‘共振’表现?”
问题如同天外飞仙,瞬间跳脱了实验物理的框架,直指理论物理最前沿、最玄奥的领域!将具体的实验信号与弦论时空的微观结构直接关联!这思维跳跃的广度和深度,令人瞠目!
周围竖着耳朵听的学者们都屏住了呼吸。这是一个实验物理新锐和理论物理教皇之间,跨越鸿沟的对话!
我微微垂下眼帘,沉默了几秒钟。大脑在飞速运转,不是思考如何应对大人物,而是纯粹地思考这个问题本身。将探测器捕捉到的高能碰撞碎片形成的“事例拓扑”,与弦论预言的、卷曲在普朗克尺度下的多维时空结构联系起来……
几秒钟后,我抬起头,迎上威滕充满探究和兴趣的目光,眼神清澈而专注:
“威滕教授,您的联想非常启发人。”我的声音清晰,没有怯场,也没有故作高深,“从纯粹的实验物理角度,我的算法核心是最大化利用探测器‘看到’的、末态粒子的空间关联和能量流分布信息。这本质上是利用了我们三维宏观时空的几何关系,去反推碰撞瞬间的微观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