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的星光与掌声早已沉淀为奖章盒里冰凉的金属。回到哈佛,深秋的查尔斯河畔,红枫燃尽最后的炽烈,空气里多了初冬的凛冽。杰斐逊实验室古老的石墙内,气氛却依旧灼热。“林氏粒子”的确认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新的实验提案、理论合作请求、采访邀约、顶尖学府的橄榄枝……雪片般飞来。
我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前,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裹着清瘦的身形。窗外是光秃秃的梧桐枝桠,切割着铅灰色的天空。屏幕上开满了邮箱界面、数据分析软件和文献PDF。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声音稳定而密集,像精密的织机在编织无形的图谱。
“Lin,下午和MIT理论组关于复合模型耦合常数的联合研讨会,资料都发你了。”博士后艾伦探头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将其中一杯放在我桌角,“你的那份,双倍浓缩,没加糖奶,自虐级。”他咧嘴一笑,带着点敬畏的调侃。
“谢谢。”我头也没抬,目光锁定在屏幕上一条极其细微的数据波动上。咖啡的苦涩香气在空气中弥散开,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刺激。没有糖奶的调和,纯粹的苦,像浓缩的清醒剂。
艾伦看着她纹丝不动的侧影和屏幕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图表,摇摇头,无声地退了出去。在这个顶尖的团队里,林晚的专注力如同她的实验精度一样,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传说。
研讨会开了三个小时。巨大的投影屏上,复杂的场论公式与ATLAS探测器喷注子结构的精细测量数据激烈碰撞。我代表实验方发言,语速平稳,逻辑链条冰冷坚硬,每一个数据点都像淬火的钢钉,将理论模型牢牢钉死在现实观测的框架内。MIT那边一位以犀利著称的教授几次试图用精巧的数学假设绕过实验限制,都被我精准的数据分析和简洁的物理图像反驳回去。
“很遗憾,您的假设无法解释我们在横向动量低于50GeV区间观测到的π介子关联缺失。”我的激光笔红点精准地钉在一条平滑下降的曲线上,声音毫无波澜,“除非引入一个违背现有重正化群演化的、非局域的相互作用项,其理论代价过高。”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那位教授张了张嘴,最终无奈地耸耸肩,在笔记本上重重划掉了一行公式。
散会后,人群涌出会议室。我收拾好笔记本,刻意落在最后。刚走到门口,一个温和的声音叫住了她。
“林博士,请稍等。”
是周教授。他身边站着一位气质温婉、穿着米色羊绒开衫的华裔女士,笑容和煦如冬日暖阳。
“这是我夫人,林婉茹。”周教授介绍道,眼神带着少有的柔软,“她听我说了你好多次,今天正好来学校,非要来看看我们这位‘粒子物理的女武神’。”
“周夫人您好。”我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而疏离。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叫我林阿姨就好。”林婉茹笑着上前一步,目光温和地打量着我,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老周总说你工作起来不要命,实验室就是家。这可不行啊孩子。”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周教授,目光又落回我身上,“瞧这脸色,白的。再忙也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