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是家里的头等大事。巨大的圆桌几乎占据了整个客厅,铺着喜庆的大红桌布。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层层叠叠,热气蒸腾,香气四溢。电视里放着喧嚣的春节联欢晚会,声音开得很大。
林晚被奶奶强行按在主位旁边的位置,碗里堆得像小山。“多吃点!这个白切鸡是乡下带来的走地鸡!这个鲍鱼你妈炖了一下午!还有这个汤,放了党参黄芪,最补脑子!” 奶奶的筷子像指挥棒,精准地往她碗里添菜。
“晚晚,尝尝这个酿豆腐,你爸的手艺!” 妈妈也夹了一块过来。
“姐,可乐!” 上初中的堂弟殷勤地递过饮料。
林晚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碗碟,有些无从下手。她习惯了精确计算卡路里的速食,这种丰盛到近乎“浪费”的烟火盛宴,让她既感动又有点无措。她拿起筷子,小口地吃着,努力消化着这份沉甸甸的爱意。
饭桌上的话题天南海北。小叔眉飞色舞地讲着生意经,爸爸和爷爷讨论着国际新闻,堂弟表妹们叽叽喳喳说着学校的趣事。热闹得像一锅煮沸的粥。
“晚晚,” 小叔喝了几杯酒,脸膛发红,嗓门更大了,“你跟叔说实话,你搞那个粒子,到底有啥用?能发电不?能造飞机大炮不?比得上人家搞芯片的?” 他问出了很多亲戚憋在心里、带着朴素实用主义的问题。
桌上瞬间安静了一些,目光都投向林晚。
林晚放下筷子。她没有看小叔,目光平静地扫过家人好奇或困惑的脸。电视里春晚的歌舞喧嚣成了背景音。
“小叔,”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一百多年前,发现电子的汤姆逊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发现原子核的卢瑟福也不知道。他们只是想知道,我们这个世界,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一个普通的白瓷勺:“就像这勺子,它为什么是硬的?为什么能盛汤?为什么摔不碎?这些最基础的问题,就是粒子物理要回答的。我们现在知道,它硬,是因为构成它的原子间有电磁力在拉扯;它能盛汤,是因为分子间的作用力……而‘林氏粒子’,它或许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会有电磁力?为什么会有引力?宇宙最开始的那一秒,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用最平实的语言,将宏大的宇宙问题,拉回到了饭桌上的一个勺子上。家人们听得似懂非懂,但眼神里的困惑渐渐被一种不明觉厉的敬畏取代。
“至于发电、造芯片……” 林晚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勺柄,“我们现在用的所有技术,手机、电脑、卫星、医院里的仪器……都建立在几十年前、甚至一百年前那些‘没用’的基础发现之上。今天‘没用’的,可能就是明天改变世界的基石。”
饭桌上陷入短暂的沉默。连最闹腾的小堂弟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姐姐手里的勺子。
“哦……哦!是这样!” 爸爸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虽然未必真懂了,但女儿的话让他脸上放光,“我就说嘛!我女儿研究的是大学问!是老祖宗说的那个……那个……格物致知!对吧,爸?”他看向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