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寒冬被厚厚的积雪压得寂静无声,但飞越太平洋的航班,却将林晚带回了南中国海滨小城湿漉漉的暖冬里。咸腥的海风,喧闹的街市,还有巷子深处那栋爬满了三角梅的老房子——家。
推开刷着朱红漆的院门,饭菜的香气混合着爆竹残留的火药味扑面而来。
“晚晚!我的晚晚回来啦!” 奶奶系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小脚蹒跚却飞快地从厨房冲出来,布满皱纹的手一把抓住林晚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嘴里不住地念叨:“瘦了!又瘦了!国外是不是没饭吃?洋人的东西哪有营养!” 粗糙的指尖抚过林晚的脸颊,带着油烟的温热。
“奶奶,我很好。” 林晚的声音放得很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任由奶奶拉着她往屋里走。
客厅里烟雾缭绕。爷爷、爸爸、小叔,还有几个堂兄弟正围着麻将桌激战正酣。哗啦啦的洗牌声和激动的叫牌声震得屋顶嗡嗡响。
“胡了!清一色一条龙!给钱给钱!” 小叔兴奋地拍桌子,唾沫星子横飞。
“晚晚?” 爸爸第一个看见她,立刻把牌一推,脸上的麻将狂热瞬间切换成憨厚的笑容,“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啊!” 他站起身,魁梧的身材几乎挡住了顶灯的光。大手习惯性地想拍女儿的肩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在半空停住,最后只局促地在裤腿上擦了擦。
“爸。” 林晚叫了一声。爸爸身上熟悉的烟草味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
“哎呀!我们的大科学家回来啦!” 小叔也跳起来,嗓门洪亮,“快!给哥几个讲讲,那个什么‘林子粒子’(他把‘林氏粒子’记串了)是不是真能造时光机?能不能让你小叔我穿越回去多买几套房子?”
堂弟表妹们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围上来:
“晚晚姐!听说你拿奖了!奖杯是纯金的吗?给我看看呗!”
“姐!你上新闻联播了!我同学都问我是不是吹牛!”
“晚晚,国外实验室是不是特高级?有没有机器人给你端咖啡?”
林晚被热情的声浪包围着,像一叶孤舟被卷进了温暖的漩涡。她不太习惯这种密集的关注,身体有些僵硬,只是简短地回答:“奖杯在托运。实验室……还好。”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厨房门口那个一直安静含笑的身影。
妈妈系着和奶奶同款的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她没像奶奶那样冲过来,只是站在厨房暖黄的灯光里,温柔地看着被家人包围的女儿,眼角细细的纹路里盛满了无声的思念和骄傲。直到林晚的目光与她相接,她才快步走过来,轻轻揽住女儿的肩膀,声音温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累了吧?先去洗把脸,汤快炖好了,有你最爱的莲藕排骨。”
妈妈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厨房的烟火气,是林晚记忆深处最安稳的锚点。她顺从地点点头,跟着妈妈走向自己二楼的房间。
房间依旧保持着高中时的样子。书桌上堆满了落了灰的竞赛奖杯和厚厚的习题集,玻璃板下压着几张泛黄的、和同学(没有苏晴)的合影。窗台上,一盆绿萝顽强地伸展着枝叶。唯一的变化是墙上多了一张放大的照片——斯德哥尔摩音乐厅的领奖台上,她穿着深蓝礼服,神情平静地接过奖章。照片旁边,贴着她从哈佛寄回来的那张写着“阴影终成阶梯”的纸条。
林晚放下行李,手指拂过冰凉的玻璃板,拂过照片上那个遥远而沉静的侧影。楼下麻将的喧哗,厨房锅碗瓢盆的碰撞,妈妈和奶奶压低的说话声……这些熟悉又久违的声响,像温暖的潮水,一点点浸润着她习惯了实验室绝对寂静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