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湿润的草木气息,却丝毫无法涤荡“吴山居”内凝滞的沉重。柜台上,那个不祥的乌木匣子被吴邪用几层厚实的油布严密包裹,又塞进一个结实的登山包最底层,像封印了一个活着的噩梦。他动作利落地检查着背包里的装备:强光手电、冷焰火、压缩干粮、急救包、绳索、匕首…每一样都带着久违的冰冷触感和沉甸甸的份量。十年了,这些尘封的家伙什再次被翻出,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青铜锈蚀和地下墓穴的阴冷气味。
张起灵靠在门边,依旧是那身黑色的连帽衫,只是换了一件干的。他微微垂着头,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沉默得像一块山岩,周身的气息却比昨晚更沉凝了几分,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又像是在对抗着无形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巨大压力。吴邪偶尔抬眼看他,都能感觉到那沉默之下汹涌的暗流。
“哐当!”
一声巨响粗暴地撕破了清晨的宁静,紧接着是王胖子那穿透力十足、带着火气的叫嚷由远及近:“让让!让让嘿!没长眼啊?挤什么挤!胖爷我这箱子金贵着呢!磕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吴邪和张起灵同时望向门口。
只见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几乎是“撞”开了半掩的店门,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王胖子,十年岁月似乎只在他肚腩上留下了更厚实的痕迹,脸上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神情,只是眉宇间也刻下了几道更深的皱纹,眼神里多了几分世事磨砺后的精亮。他拖着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迷彩驮包,包上甚至还沾着点机场托运带的泥渍。
“天真!小哥!”胖子把沉重的驮包往地上一墩,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柜台上的灰尘都跳了一下。他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嚷嚷,“胖爷我披星戴月、一路火花带闪电杀过来了!飞机餐难吃得要命,饿得前胸贴后背!赶紧的,有啥吃的先垫吧垫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革命!”
他嘴里嚷着饿,那双精亮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过店铺,最后精准地落在吴邪脚边那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上,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几步跨到柜台前,动作快得与他体型不符,一把捞起那个被油布包裹的乌木匣子,掂量了一下,眉头拧成了疙瘩:“就这破玩意儿?看着也没几两重啊!老汪家那些龟孙子,临死还挖这么大个坑?”他撇着嘴,手指却极其小心地避开了油布包裹的缝隙处,仿佛那里面藏着择人而噬的毒蛇。他转向张起灵,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凝重:“小哥,你昨晚电话里就蹦俩字儿,‘昆仑’。胖爷我这一路心就没放下来过。现在人齐了,该透个底了吧?那鬼地方,到底藏着什么幺蛾子?比青铜门还邪乎?”
张起灵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平静地迎向胖子探询的眼神,又缓缓扫过吴邪紧绷的脸。他没有立刻回答胖子的问题,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指向地上吴邪整理好的登山包,再指向胖子那个巨大的驮包,最后,指向门外薄雾笼罩的方向。
“装备,”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进山。”
目标:昆仑。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战前动员。三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吴邪和王胖子心中激起千层浪。胖子脸上的嬉笑彻底收敛,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厚实的胸脯,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得嘞!胖爷我这身神膘,就是为昆仑那大风大雪长的!管它什么墟不墟的,干就完了!”
吴邪深吸一口气,江南清晨潮湿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带着决绝的味道。他弯腰,一把将沉重的登山包甩上肩头,勒紧背带。肩上的分量,是宿命的重量。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光线昏暗、堆满旧物的铺子。十年光阴,在此刻被彻底关在身后。
“走!”吴邪的声音斩钉截铁。
张起灵率先转身,推开“吴山居”沉重的木门。门外,薄雾渐散,天光微露。一辆租来的、沾满泥点的越野车沉默地停在巷口,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新的征途,在晨曦中露出了它险峻狰狞的一角。铁三角的身影,一前两后,沉默而坚定地融入门外渐亮的天光里。沉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旧日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