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话音落下的瞬间,吴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起了柜台上的老式座机电话。冰冷的塑料外壳贴着他汗湿的手心。他飞快地拨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王胖子在北京潘家园铺子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忙音,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吴邪紧绷的神经上。快接!快接啊胖子!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昆仑墟、张家源头、汪家的“钥匙”、张起灵口中那沉重的“终结”…无数沉重的字眼在他脑中翻滚,压得他喘不过气。他需要那个熟悉的大嗓门,需要那份混不吝的乐观,哪怕只是暂时地冲散这令人窒息的阴霾。
终于,忙音中断,电话被接起。一个带着浓重京片子、明显还没睡醒的迷糊声音传来,背景音里似乎还夹杂着老式收音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喂?谁啊?这大半夜…还让不让人安生听个曲儿了?”
“胖子!”吴邪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劈叉,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是我!吴邪!”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连那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都像被掐断了脖子。紧接着,王胖子那标志性的、穿透力极强的嗓门炸响,带着难以置信的亢奋,瞬间驱散了吴邪心头的阴霾:“我艹!天真?!真是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小子终于想起你胖爷我了?是不是盘口上又有好东西…不对!等等!”胖子的声音猛地一收,变得极其严肃,“出事了?是不是小哥…”
胖子话音未落,吴邪就感觉身边一阵微不可查的气流拂过。张起灵不知何时已无声地站到了电话旁。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从吴邪手中接过了电话听筒。
吴邪微怔,看着张起灵将听筒贴近耳边。
电话那头,胖子还在连珠炮似的追问:“…小哥怎么了?天真你说话啊!哑巴了?喂?喂!”
张起灵对着话筒,薄唇微启,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透过电波传了过去:
“昆仑。”
电话那头的嘈杂瞬间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有三四秒,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滋滋声。然后,王胖子那刻意压低了、却依旧难掩震惊和凝重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小哥?真是你!昆仑?他娘的…那鬼地方?你们在杭州等着!胖爷我…明天最早的飞机!”
“嘟…嘟…嘟…”忙音再次响起。胖子甚至没等张起灵再说什么,就直接挂了电话。这雷厉风行的风格,一如当年。
张起灵轻轻放下听筒,动作平稳。店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残雨声。
吴邪看着张起灵线条冷硬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柜台上那幅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地图。胖子那一声“昆仑”里蕴含的惊涛骇浪,他听得清清楚楚。十年了,那个名字依旧拥有瞬间将他们所有人拉回血色记忆的力量。他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惊惶和沉重一并排出。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间积满了岁月尘埃的古董店,扫过昏黄的灯光和沉默的张起灵,最后定格在那幅由“血”绘成的诡图上。
十年安逸,如同沙堡。巨浪,终究还是来了。
“我去收拾东西。”吴邪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沙哑和决绝。他转身,走向店铺后面通往住所的狭窄楼梯,脚步沉稳。再没有一丝犹豫。
张起灵站在原地,目光低垂,落在乌木匣子里。暗红的液体在地图边缘微微晃动,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瞳孔,如同凝固的血色深渊。他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近乎描摹地,再次抚过那青铜器上冰冷而诡异的螺旋纹路。指尖所触,一片死寂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