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这是江于唯一的感想。
拖拽着身体回去,一切还一如往常。那条黄狗贴在阴凉处,还是懒洋洋。江于走过去时,这条笨狗连一点察觉都没有,任由他路过,无声无响。
整个夏天都是懒洋洋的,只有蝉鸣很响。
铁盒并没有多重。大概,这个外壳就占了重量的五分之四。犹豫了良久,迟迟没有动作。每当想打开的欲望迸发时,呼吸和心跳都无限加重。
“咚咚,咚咚“手颤抖的靠近,慢慢,放在铁盒上。好像用手能感觉到它的心也在跳一样。
抽屉半开着,伸长着舌头。江于想把它放回去,但最后,抽屉关上,铁盒仍在手里。
铁盒被打开了,很干净。里面只是一些小东西。拿在手里,那条红色的断绳挣扎着身躯,倒在江于的手心。
像突然没了骨头。
手猛地一抖,一股冰意袭上,冻得他心口一抽。眼前仿佛不是出租屋,而是防洪堤上,那刺得人睁不开眼的正午阳光,白花花一片。
光里,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使劲甩着水,发梢甩出的水珠带着河水的土腥气溅到他脸上。
“鱼娃哥!扎紧点呀!”一个又脆又黏糊的童音毫无预兆地在耳朵里炸开,近得吓人。
“嘶——!”江于倒抽一口冷气,膝盖又痛了起来,腿一软,整个人“哐当”一声撞在旁边的桌子上,胯骨生疼。桌上的铁盒嗡嗡直响。
那片刺眼的白光和湿漉漉的影子瞬间没了。只剩下出租屋的闷热和灰尘味。
他靠着桌子大口喘气,冷汗瞬间湿透了背心,冰凉地贴在身上。心在胸膛里疯了一样地跳,撞得肋骨直疼。
他低头,死死盯着手心。
那截断掉的红绳,软塌塌地躺在他汗湿的手里。刚才那股钻心的冰凉好像是个错觉,现在只剩下一种空洞,比铁盒还深。
粗糙的绳硌着皮肤,断口毛毛刺刺的。
他想攥紧它,像小时候攥住那颗河泥里的“钻石”。但手指头只是抖了抖,最终也没能合上。
红绳就那样躺着。像一条干涸的、再也流不回过去的小河沟。而他站在沟这边,膝盖碎了,一步也迈不去。
他撑着桌子,慢慢直起身。
屋里的窗户开着,外面是午后寂静的街道。蝉鸣不知疲倦,单调得让人头皮发麻。
红绳还躺在手心,汗津津的。他移开目光,不想再看。他猛地抬手,想把它甩开,动作做到一半,胳膊却僵在了半空。
甩掉?甩到哪里去?扔在地上?丢出窗外?像扔掉那些散落一地的、写满痛苦记忆的稿纸?
他还是做不到。手指像被冻住了。
最终,他只是僵硬地地把那截红绳胡乱塞回了铁盒里。“咔哒”一声,盒盖合上,声音不大。
铁盒被放回抽屉深处,撞到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抽屉被用力推进去,“砰”地一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影,那幻影被关押在这抽屉里,这铁盒中。
世界好像安静了一样。
他拖着那条不中用的腿,挪到床边,重重地把自己放在硬板床里。床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累。
他闭上眼,试图把脑子里那些晃动的白光、湿漉漉的头发、还有那声脆生生的“鱼娃哥”都挤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嗡地贴着大腿肉,固执得让人心烦。
他不想动。但那震动没完没了。带着一种顽固的坚持。
他烦躁地摸索出那个边框碎裂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奶奶。
他盯着那两个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有些颤抖。
“是…爷爷…吗…” 。
“小宇?小宇啊!你在哪儿呢?!” 奶奶的声音嘶哑着,混杂着仪器的滴答声,带着哭腔。
“你爷爷…你爷爷他…医生…医生在抢救…你快来!快来啊!……” 声音破碎,被巨大的恐惧和喘息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