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在暮色里出现一种不祥的墨色，缓慢地流淌着，像一条凝固了的布条带。

江鱼摊开手掌，那片水蓝色的塑料片，静静地躺在手心里，没有光泽。它只是一片普通的，碎片罢了。用手摸了摸他的毛边，有些刺痛。

堤坝上又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

蝉鸣从树上传到这边从这边又回到树上，江鱼静静地立在这里，这边的蝉鸣，好像回到了12年前。

那也是一个夏天，就在这棵歪脖子树下。

林晚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小石子，正在专注地在树根旁的泥土上刻着什么。

夕阳洒在她微微湿了的额头上，上面沾了一些发丝，在阳光里，显得有些金黄。

“刻什么呢”江鱼凑上前去。

小小的字迹歪歪扭扭，“鱼…，晚…”

“刻名字”，林晚没有回头，只是她的身子，有些颤抖，透过他的侧面，还能瞥见有些微红。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下，投射出小扇子般的阴影。

江鱼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小脸晒得红扑扑的，眼睛像月牙一样，眯着眼，声音有些发颤。“爷…爷爷…说，把…把名字刻在，这，就算大水也冲不着勒…”“你说是吧…”

江鱼微笑着着这个红扑扑的脸，撇了撇嘴，“哼，幼稚”说着，他睁开半眯着的眼，偷偷向名字那边探了探头。

“大水一来，整棵树都能冲跑…”江鱼抱着胳膊。

但他又马上蹲了下来，捡起一粒尖锐的小石子，在旁边笨拙地刻下自己的名字。

“诺，我这个才叫深嘞…”就刻在她的旁边，刻的比她深，比她用力。粗糙的柳皮蹭着他的胳膊肘，有些痒，还有些刺挠。

“你看，我的名字比你更深，再大的水，也冲不走…”江鱼用胳膊比划了一下，把胳膊圈的老大老大。他显得有些得意，把头撇向林晚那边，吐了吐舌头。

林晚不服气，也使劲的刻啊刻，小脸都憋红了。“我的…也深…，比…比你也冲不掉”。

最后，两个名字挤在了一起。他们用石头刻的痕迹，一个覆盖在另一个上面，另一个又覆盖在另一个上面，纠缠不清，深深地陷入泥土里。那时候真以为这防洪堤，这颗歪脖子树，这个浑浊的童年的河就是全部，只要把名字刻上，就好像，地久天长。

爷爷恰巧提着水壶路过，看到他们刻字，难得板起脸用粗糙的大手，使劲搓着地上的痕迹，“傻孩子，刻不得，刻不得！”他咽了咽唾沫，“可不在这儿，魂会被钉这…”

江鱼拽着爷爷的手，小小的胳膊用力向外掰扯，可最后那些字迹还是模糊了，只有那那些深深浅浅的凹痕，还留在泥土里。

江鱼的指腹无意识的磨擦着柳树皮，江鱼的目光落在脚下的泥土上，暮色深沉泥土的颜色暗沉沉的一片，这里呀，还像原来一样。

他低头看着掌心里，那个亮亮的塑料片，他和当年林晚裙子上那些晶莹发光的“珍珠”，是多么相似啊，同样是塑料，可只要林晚把它绣在裙子上，就好像真的珍珠一样，而把它拿下来放在手里，只是塑料。

当年她缝在裙子上，说是给未来的美好镶点光，可如今，这“光”还在闪亮，渴望光的人却找不到了。

夕阳彻底沉没在对岸灰蒙蒙的地平线上，只留下一片混沌的，带着锈味的暮霭。昏黄的光线无力地穿透空气，在河面上投下摇晃倒破碎的光。

膝盖的疼痛，在长久的麻木和沉重后，似乎开始缓慢的沉淀下来。也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就是沉甸甸的绑在你的腿上一直跟随着，你走一步，它也动一步，虽然不算太疼，但他总是想提醒你，不要忘记它。尽管在雨天里它固想证明自己的痕迹，但走了那么长的路，却也习惯了它的存在。

江鱼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河水腥味，这腥味不像12年前，那时的腥味是带点甜的，而现在只有发臭的难以入鼻。他紧蹙了眉头，小心翼翼的将塑料片塞进了口袋里。就算它不是曾经那个林晚衣服上的东西，但他想，只要他拿着，也许他也能期待着未来发光。

江鱼扶着粗糙的树干，支撑着身体抬，腿有些麻了，但是痛感少了。

远处又起了蝉鸣，江鱼没有理会，他默默走了。

故事还在继续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