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巷子两边的老房子影子拉得老长，红砖墙上爬满了绿藤。我和温屹泽并排走着，他的影子轻松就把我的影子吞没了。我偷偷瞄了眼他挺直的背影，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乱跳。
初中时候就因为这34厘米的身高差，我没少被我同学笑话是"温屹泽的小尾巴"。那时候我总气呼呼地瞪回去，可心里却甜丝丝的。现在这34厘米，却像一道看不见的墙，堵得我喘不过气。
"想什么呢？小矮子。"温屹泽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揉我的头发。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带着篮球的皮革味。
我没像以前那样拍开他的手，反而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手腕上立刻红了一圈。
温屹泽愣住了，挑了挑眉："怎么了？还在生气刚才砸到你？我请你吃老冰棍赔罪还不行吗？"他说着就往巷子口的杂货店走，脚步轻快得像只没心没肺的鸟儿。
我死死拽着他不放，指甲差点嵌进他肉里。巷子口修车铺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我浑身一颤，像被针扎了一样。
"还有99天。"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温屹泽皱起眉头，低头看我，阳光刚好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什么99天？小涵你今天真奇怪。从训练场就不对劲，是不是被球砸傻了？"
我慌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小步，撞到身后的梧桐树。树皮硌得我背疼，可这点疼跟心里的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我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带子："没什么...快走吧，冰棍要化了。"
温屹泽盯着我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可我能感觉到，他放慢了脚步，走在我左边靠马路的一侧。这个习惯，他后来一直保持着，直到...
我不敢再想下去，把视线转向巷子地面。我们的影子随着夕阳慢慢变化，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经过街角那家破落的杂货店时，我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得再确认一次，刚才在学校看到的手机不是幻觉，2019年6月10日这个日期不是我的臆想。
"怎么不走了？"温屹泽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杂货铺，"想给家里打电话？"
"嗯，"我点点头，撒了个谎，"我妈肯定担心我这么晚没回家。"
温屹泽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递给我，手机在他修长的手指间闪闪发光："打吧，用我的打，阿姨更放心一些，我在这儿等你。"
我接过手机，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心里一暖。这个细微的动作，他做过无数次，记得他给我妈打电话我妈会安心一点。
他的手机有他身上的味道，屏幕上有他打球后来不及洗手留下的指纹。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来，输入号码，"叮当"一声脆响，在安静的黄昏格外清晰。
指尖有些不听使唤，好几次输错号码。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妈妈的手机号。当熟悉的"嘟嘟"声响起时，我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
"喂？"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熟悉的声音。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妈..."
"滋滋滋——"突然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电话断了。我"喂喂"了几声，听筒里只有忙音。
"操！"我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用力拍了下手机。怎么偏偏这时候断了！
温屹泽推门进来："怎么了？"
"没什么，信号不好。"我把手机给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们快去买冰棍吧，我都要热死了。"
温屹泽盯着我的眼睛，看得我心里发毛。他突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你哭了？"
我赶紧别过头，假装揉眼睛："哪有，是汗水流到眼睛里了。"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我肩上的书包，背到自己肩上。这个动作太自然了，就像过去的无数个日子一样。
超市的冷气扑面而来，我打了个哆嗦。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冰柜反射的白光让我想起了手术室。我下意识地抱紧双臂。
"还冷吗？"温屹泽转身看我，他已经拿着两支绿豆沙冰棍过来了，"刚从外面进来是有点不适应。"
我摇摇头，接过冰棍撕开包装袋。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平静了一些。可当我的目光落在他那双白色运动鞋上时，心又猛地一紧。鞋尖沾着几点泥点，是下午打篮球时沾上的。我清楚地记得，车祸那天，他也穿着一双类似的白色运动鞋，上面同样沾着泥点。
"在看什么？"温屹泽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鞋，"弄脏了？下午练球时场地洒水了。""没什么。"我慌忙移开视线，假装认真吃冰棍。可眼角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瞟向超市角落里的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播放本地新闻。女主持人的声音甜得发腻，报道着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画面上，一辆被撞变形的银色小轿车正被拖车拖走。
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蝉鸣声、超市的背景音乐、收银员扫码的"滴滴"声，全都消失了。我只能看到那辆扭曲的车，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啊——"我尖叫一声，手里的冰棍掉在地上，摔成两段。绿豆沙撒了一地，像极了车祸现场的血迹。
我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抓住温屹泽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他肉里："别开车！永远不要开车！听到没有！"
温屹泽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试图稳住我："小涵！你冷静点！怎么了？"
超市里的其他人都惊讶地看向我们。收银员阿姨探出头来："小姑娘没事吧？"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滴在温屹泽的胳膊上，冰凉一片。我慌忙松开手，后退一步，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温屹泽沉默地看着我，然后脱下自己的蓝色运动外套，轻轻披在我肩上。衣服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粉味，像一个温柔的拥抱。
他的指尖无意间划过我左手腕内侧。那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疤痕。可我却仿佛感觉到了皮肤下隐隐的刺痛，那是未来无数个日夜用刀片划出来的旧伤。
"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温屹泽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他微微低下头，努力和我对视。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清澈明亮、还没有经历过世间苦难的眼睛。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我想说车祸，想说未来，想说我们的孩子，想说我有多想他。可最终，我只是摇了摇头，把脸埋进他带着阳光味道的外套里。
外套胸前印着一个大大的数字"7"，那是他的篮球号码。这个数字，将会伴随我走过未来无数个黑暗的日夜。
走出超市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亮起，在地上投下两个依偎的影子。
温屹泽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默默地陪我走着。我们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像一首无声的曲子。
"温屹泽，"快到我家楼下时，我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答应我，以后不要开车，尤其是9月份。"
温屹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这小脑袋瓜里都想什么呢？我都开了两年车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我不管，你必须答应我！"我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明天不许再这么怪怪的了。"
我用力点头，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温屹泽摸了摸我的头，说你到家了，我最近有比赛，会多陪你一段时间，我先回宾馆啦，转身跑开了。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192厘米的身高在地上投下的轮廓，像一朵巨大的云。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风吹过，带着夏夜特有的温热。我紧了紧身上的外套，闻到袖口传来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温屹泽，这99天，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我要把你牢牢抓在手里，就像你当年每周跨越42公里来见我一样坚定。
只要我们心在一起，再远的距离都能跨越。
我抬手摸了摸左手腕内侧，那里光滑细腻。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它布满伤痕。这一次，我要为你好好活着。
\[本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