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走廊里的灯惨白惨白的,照得地上的瓷砖反光。消毒水味儿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混着外面飘进来的湿空气,闻着让人心里发堵。我跟贺涵站在302病房门口,都屏着气不敢出声。
"不是说好了今天给答复吗?"病房里传来个女孩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
贺涵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然后冲我打了个手势,轻轻推开一道缝。我顺着门缝往里看,晨光从窗户照进来,斜着打在病床边,正好照亮了坐在床上的女孩侧脸。
是王佳琪。王子涵那个堂妹。
我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会是她?
贺涵没多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王佳琪?你怎么在这儿?"
王佳琪吓得猛地回过头,手里的苹果"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到床底下去了。她瞪着我们,眼睛都直了。"贺涵?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跟着走进病房,反手把门关上。"你就是那个愿意给屹川捐骨髓的人?"
病房不大,靠窗摆着张单人床。床头柜上放着个保温杯,还有一束向日葵,花瓣半开着,看着有点蔫。王佳琪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头发随便扎了个马尾,脸色挺白的。
她没回答我的话,反而往床里面缩了缩,眼睛往床头柜瞟了一眼。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上面压着张篮球赛门票,今天下午决赛的场次。
"你早就知道配型的人是屹川?"贺涵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冷得像冰,"王子涵是不是也知道?你们故意的?"
王佳琪咬着嘴唇,抓着被子的手都白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一口气,从枕头底下摸出张纸扔在床头柜上。"配型成功确认书,昨天刚下来的。"
我走过去拿起那张纸,上面的"受捐者"一栏写着"温屹川","捐献者"那里是"王佳琪"。下面医生签字的地方盖着红章,看着挺正规。
"我可以签字。"王佳琪突然开口,声音抖得厉害,"但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贺涵皱着眉头:"什么条件?要钱吗?你开个数,我们..."
"我不要钱!"她突然提高了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要温屹泽退出今天的决赛。"
我手里的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场比赛对他多重要你知道吗?要是赢了,他就能进省队,就能..."
"我当然知道!"王佳琪突然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从初一就开始看他打球!我知道他每个假动作怎么晃人,知道他投三分球前会习惯性地摸一下右耳朵,知道他..."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个东西攥在手里。
是个蓝色的篮球手环,跟温屹泽戴的那个一模一样。
贺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喜欢温屹泽?"
王佳琪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我们:"我暗恋了他整整八年。"
阳光慢慢爬进屋子,照在她手边的相册上。封面是初中篮球队的合影,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后排的温屹泽,穿着7号球衣,笑得露着牙。王佳琪就站在他斜后方,小小的个子,眼睛却使劲往他那边瞟。
"所以你就用屹川的命来要挟他?"我气得浑身发抖,"王佳琪你..."
"我没办法!"她突然把手机重重摔在被子上,屏幕亮着,是条短信。
发件人是"大伯",内容我看得清清楚楚:"想让你爸妈的公司活下去,就按我说的做。让温屹泽退赛,否则明天就停掉温屹川的药。"
下面还有好几条,都是这几天发的。大伯就是王子涵他爸。
王佳琪趴在床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我爸妈的公司最近快破产了,都是靠大伯帮忙撑着。他说只要我听话,不仅公司能救回来,屹川以后所有的治疗费他都包了。"
贺涵突然掏出手机,点开录音功能放在桌上。"你是说王子涵父亲在操纵比赛?"
王佳琪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们。"他不只操纵比赛...屹泽爸妈当年的车祸..."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冰凉,吓得直哆嗦。"车祸怎么了?跟他有关系?"
王佳琪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门把手突然"咔哒"响了一声。我们三个同时往门口看去,门被慢慢推开,逆光站着个高大的身影。
是温屹泽。
他穿着昨天那件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手腕上纱布还渗着血。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手里提着个塑料袋,大概是给屹川买的早餐,现在"咚"一声掉在地上,豆浆洒出来,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退赛..."他看着王佳琪,声音哑得不像他自己,"你刚才说...让我退赛?"
王佳琪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想去捡床上的确认书。"屹泽哥,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温屹泽突然往前走了两步,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我赶紧冲过去扶住他,他的胳膊烫得吓人,浑身都在抖。"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老房子躲着吗?"
他没理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佳琪手里的确认书。"所以...配型成功的人是你?"
王佳琪咬着嘴唇,眼泪掉在手背上。"是。"
温屹泽突然笑了,咳了两声,用手捂住嘴。等他拿开手的时候,我看见他指缝里全是血。
"医生不是说...配型成功的概率只有十万分之一吗?"他看着王佳琪,眼神有点恍惚,"原来这么巧..."
"温屹泽!"我急忙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他的重量压得我差点站不住,"你别激动,我们去看医生..."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血从嘴角往下流,滴在我白色的T恤上,红得刺眼。贺涵冲过来帮我扶着他,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把他半扶半架地弄到椅子上。
"医生!叫医生!"贺涵朝着门外大喊。
温屹泽紧紧抓着我的手,他的手指冰凉,指甲掐得我生疼。我低下头,看见他无名指上那枚银戒指在晨光里闪着光。"晚晚..."他看着我,眼睛慢慢失去焦点,"戒指...你还戴着..."
他的手突然松了,头歪向一边,不再动弹。
"温屹泽!"我使劲摇晃他的肩膀,眼泪根本止不住,"你醒醒!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海的!你说过等屹川好了,我们三个人..."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几个护士和医生冲了进来。领头的医生摸了摸温屹泽的脉搏,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脸色凝重地冲护士们喊:"快!推抢救车来!准备肾上腺素!"
我被护士拉到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针管扎进温屹泽的胳膊,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线变成一条直线。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来,在安静的病房里特别吓人。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王佳琪站在原地没动,手里紧紧攥着那张配型同意书。血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红。她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直线,嘴唇动了动,不知道在说什么。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温屹泽的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安静地垂着,看着就像睡着了一样。可我知道他不是睡着了。铁盒里那张死亡证明突然浮现在我眼前,也是这样的白纸,黑字,和刺眼的红章。
难道真的要重来一次?
王佳琪突然哭出声,眼泪掉在配型同意书上,把上面的血渍晕得更大了。她拿出笔,颤抖着,笔尖悬在签名的地方,迟迟没有落下。
病房里除了仪器的警报声,就是她压抑的哭声。医生和护士们在忙碌着,他们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听起来模模糊糊的。
我看着王佳琪握着笔的手,心里一片冰凉。这张纸现在就是屹川的命,也是温屹泽的命。可她会签吗?在这个阳光已经洒满病房的早晨,在温屹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时候,她到底会怎么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