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瞬间失声。
狂暴的雨点敲打装甲车顶的轰鸣，引擎熄火后的余温震动，甚至我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所有的声音都在那只手伸向帽檐的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抽离！
只剩下死寂。
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沙漏。仪表盘幽蓝的光芒如同鬼火，映照着驾驶座上那个沉默的侧影。摘帽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揭开棺盖般的沉重感。
帽檐被一寸寸抬起。
首先露出的，是饱满而光洁的额头。没有皱纹，皮肤在幽蓝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如同冷玉。几缕被汗水浸湿的、深色的碎发，凌乱地贴在额角。
然后，是眉骨。
线条清晰，如同刀削斧劈，带着一种冷硬的雕塑感。
再往上……
嗡——！！！
大脑深处仿佛引爆了一颗核弹！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知、所有的逻辑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焚尽！只剩下眼前这张……如同从地狱镜面中倒映出来的……脸！
轰隆隆！！！
窗外，一道撕裂天幕的惨白闪电猛地炸开！瞬间将昏暗的车内空间照得一片亮如白昼！也无比清晰地、残忍地、将那张脸彻底暴露在我的眼前！
闪电的光芒如同最无情的聚光灯，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那眉眼！
那鼻梁的线条！
那紧抿的薄唇！
那绷紧的下颌轮廓！
还有……左肩下方，靠近锁骨的位置——一道大约三四公分长、微微凸起、边缘带着细微锯齿感的浅褐色疤痕！
如同被施了最恶毒的复制咒语！如同被命运用同一把刻刀反复雕琢！
那张脸……那张脸……
是我自己！！！
不！不是！
是……是弟弟林燃！！！
是那个在审讯室里，用染血的琴弦勒断自己颈动脉，在我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体在我臂弯里变得冰冷僵硬的……林燃！！！
“不……不可能……”
一声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玻璃的嘶哑声音，从我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灭顶的荒谬感！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猛地向后撞在真皮座椅靠背上！撞得左肩伤口剧痛钻心！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的血色覆盖！审讯室里那喷溅的鲜血、弟弟最后涣散的眼神、那声泣血的“哥哥”、法医室里冰冷的白布……所有的画面如同失控的胶片，在眼前疯狂闪回、叠加、爆炸！
幻觉？！毒针的毒素？！还是……死亡前的走马灯？！
闪电熄灭。世界重归幽蓝的昏暗。
那张脸，依旧清晰地存在于驾驶座上。在仪表盘光芒的勾勒下，苍白，冰冷，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穿透了弥漫在车内的血腥味、硝烟味和我巨大的惊骇，静静地、毫无波澜地……凝视着我。
那眼神里没有重逢的激动，没有死而复生的喜悦，甚至没有一丝一毫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在审视一件精密仪器是否出现故障的……专注。那眼神……和在审讯室里，他带着诡异微笑问我“为什么我们长得这么像”时，一模一样！
“你……”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那张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生死深渊的脸，指尖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混乱而剧烈颤抖，“……是人是鬼？！”
驾驶座上的“林燃”——或者说，这个拥有着和林燃一模一样面孔、甚至带着同样疤痕的男人——对我的质问没有任何反应。
他仿佛没有听到。那双冰冷的眼睛甚至没有多眨一下。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侧了侧头。
帽檐投下的阴影随着他的动作移动，露出了他右侧的耳朵轮廓。
就在耳廓后方，紧贴着头皮的地方——
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激光蚀刻标记，在幽蓝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锐利的寒光！
那线条冷硬、抽象、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精密感……
一只收拢了翅膀的……
金属蝙蝠！
嗡——！！！
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灵魂上！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弟弟林燃左手腕内侧的烙印！清洁工老张手套上的印记！“石膏面具”体内核心部件的蚀刻！还有……眼前这个人耳后的标记！
它就在这里！如同无法磨灭的烙印！一个属于“他们”的、永恒的诅咒！
这个拥有弟弟面孔的人……是“他们”的造物？！一个……完美的复制品？！一个……被“蝙蝠”操控的……傀儡？！
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如同两条绞索，瞬间勒紧了心脏！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枪套！但指尖传来的只有空荡和剧痛——刚才在停车场翻滚时，配枪似乎掉落了！
就在我心神剧震、陷入巨大混乱的瞬间！
驾驶座上的“林燃”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没有任何预兆！
他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同钢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抓向我左肩后方那根深深钉入、依旧残留着麻痹感的……毒针！
不是攻击我！目标……是那根针！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锐器被强行拔出的闷响！
一股钻心刺骨、远超之前的剧痛瞬间从左肩伤口处爆发开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神经深处！粘稠的、带着一丝诡异暗蓝色泽的血液猛地从伤口喷溅出来！溅在昂贵的真皮座椅和我的警服上！
“呃啊——！”一声再也无法压抑的、混合着剧痛和惊骇的嘶吼，从我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猛地弓起，如同被钓离水面的鱼！
“林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我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他的眼神依旧冰冷专注，如同在进行一项精密的外科手术。他拔针的右手快如闪电，在毒针脱离我身体的瞬间，五指猛地一握！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捏碎甲壳虫般的脆响！
那根细长、冰冷、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毒针，连同尾部那微小的平衡翼，在他钢铁般的手指间瞬间被捏成了一团扭曲的、闪烁着电火花的金属废渣！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垂死哀鸣般的电子噪音，在碎裂声中戛然而止！
信号……被物理摧毁了！
他……毁掉了“他们”安在我身上的“眼睛”？！
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神经，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我瘫在座椅里，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左肩撕裂般的痛楚。巨大的混乱如同风暴在脑海中肆虐：弟弟的面孔？耳后的蝙蝠标记？毁掉毒针？他……到底是谁？！是敌？是友？！
“林燃”对溅在手上的暗蓝色粘稠液体毫不在意。他极其随意地将那团捏碎的金属废渣丢在脚下，然后，那只刚刚捏碎毒针的右手，再次抬起。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毒针。
而是……他自己。
那只修长、稳定、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伸向了他自己耳后……那个冰冷的蝙蝠标记！
指尖，轻轻按在了那微小的金属蚀刻上。
然后……
极其轻微地、顺时针……旋转了一下！
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强大能量波动的电磁脉冲声，瞬间以他的指尖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水波般扫过整个车厢！
紧接着！
“滋啦……嗡……”
一阵低沉、如同引擎启动般的微弱嗡鸣声，极其突兀地、从他耳后那个蝙蝠标记的位置……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
他右眼瞳孔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色光芒，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某种内部的指示灯被激活！
嗡！！！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猜测和混乱在这一刻被彻底证实！那标记……不仅仅是烙印！它是一个……接口？！一个……开关？！一个……嵌入他身体的控制核心？！
他……真的是“他们”的造物？！一个被改造过的……活体武器？！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我下意识地向后缩去，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车门上，仿佛要离这个拥有弟弟面孔的“怪物”越远越好！指尖死死抠进真皮座椅的缝隙里！
“林燃”——或者说，这个拥有林燃面孔的“东西”——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我的恐惧和退缩。他缓缓收回了按在耳后标记上的手。那点幽蓝的光芒在他瞳孔深处熄灭，耳后的嗡鸣声也瞬间消失。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完全地转向我。
那双眼睛依旧冰冷，如同冻结的湖泊。但在那冰冷的最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精密仪器进行复杂运算时产生的……波动？
他看着我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我被冷汗和血污浸透的狼狈模样，看着那双充满了惊骇、混乱和刻骨仇恨的眼睛。
然后。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
张开了嘴。
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极其艰涩、仿佛许久未曾使用过的、带着明显电子合成质感的……声音：
“生……物……识……别……确……认……”
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卡壳的录音机。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非人的质感，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
“……林……屿……”
他念出了我的名字。声音依旧艰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
短暂的停顿。那双冰冷的瞳孔死死锁定着我，仿佛在进行最后的扫描和判定。
然后。
那僵硬的、如同石膏面具般的脸上，极其极其缓慢地、极其极其僵硬地……向上牵扯了一下嘴角。
一个冰冷、诡异、毫无温度的……弧度。
如同程序预设的、最拙劣的微笑。
“……哥……哥……”
那金属摩擦般的、带着电子合成质感的声音，再次响起。艰涩，却清晰地吐出那两个足以撕裂灵魂的字眼。
“我……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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