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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

烬寒

嗡……

耳鸣如同高压电流,在空荡的颅腔内疯狂嗡鸣,尖锐得仿佛要刺穿耳膜。污物处理间惨白的灯光在眼前扭曲、旋转,与那两枚躺在掌心、反射着冰冷光芒的警徽重叠、交融,构成一幅极致讽刺的抽象画。

崭新。刺眼。“干净”。冰冷。

弟弟的血……被洗掉了。

他存在的最后证明……被抹除了。

像他坠入深渊的身体一样……被“他们”……清理得干干净净……

“林队!你疯了?!那是警徽!”老马嘶哑的吼声带着巨大的惊骇和不解,如同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模糊不清。

“冷静!林屿!你需要冷静!”赵峰的声音同样焦急,带着被恐惧攫住的颤抖。

我没有疯。

我只是……彻底醒了。

在深渊里醒来。

冰冷的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每一寸感官,又在下一秒被那焚烧灵魂的恨意点燃!眼中那幽暗的冰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投入了液态氧,爆发出一种近乎毁灭的、冻结一切的苍白光芒!

狩猎……

从未结束。

甚至……刚刚进入最残酷的阶段。

“眼睛”在市局最高层。

“眼睛”无处不在。

“眼睛”……已经将我的染血警徽,如同清除一件污物般……漂白消毒。

那么……下一个被“清除”的……会是谁?

还用问吗?!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比“清道夫”的锯齿更致命!比通风井的坠落更令人窒息!身体的本能驱动着一切!我猛地攥紧掌心那两枚冰冷的警徽!坚硬的金属棱角深深硌进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楚!同时,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爆发出最后的、不顾一切的力气!

砰!

我狠狠撞开试图阻拦的老马!不顾他吊着绷带的身体踉跄后退!

无视赵峰惊恐的呼喊!

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眼中只剩下毁灭的凶兽,拖着剧痛残破的身躯,狠狠撞开污物处理间的金属门!冲回了医务室!

目标明确——病床旁那个小小的金属推车!上面,堆着我那身被换下的、沾满泥泞、血污和地下基地蓝色粘液的破烂警服!

我的配枪!虽然遗失在停车场或通风井,但……备用弹匣!战术腰带上的装备!那些被“清洗”遗忘的、可能残留着“他们”痕迹的东西!

哗啦!

金属推车再次被撞得移位!上面的药品器械滚落一地!

我的双手如同铁钳,在那堆冰冷肮脏的布料里疯狂翻找!撕扯!摸索!

指尖瞬间触碰到冰冷的、坚硬的金属!

备用弹匣!一个!两个!沉甸甸的,里面压满了黄澄澄的子弹!

战术腰带!坚韧的尼龙带上,快拔枪套空空如也,但……匕首鞘还在!

还有……那枚一直被我贴身藏着、在风暴和深渊中从未离身的……黄铜钥匙!老家的钥匙!五角星的镂空柄部,边缘磨损得发亮!冰冷的金属触感混合着弟弟最后的体温,瞬间刺穿了麻木的神经!

嗡!就是它!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我如同最熟练的战士,动作快如闪电!将备用弹匣狠狠塞进病号服宽大的口袋!沉重的坠感拉扯着本就剧痛的身体!战术腰带被粗暴地系在腰间,匕首鞘紧贴着冰冷的皮肤!

最后!

左手死死攥紧那枚冰冷的黄铜钥匙!指尖感受着那熟悉的、带着岁月痕迹的棱角!仿佛那是连接着过去、连接着弟弟、连接着唯一真实的锚点!

“林屿!你要干什么?!放下!”老马的吼声带着巨大的惊恐和一丝绝望,他挣扎着想再次冲上来。

赵峰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配枪,手指却在剧烈颤抖。

我没有看他们。布满血丝、燃烧着苍白冰焰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导航,穿透了医务室惨白的墙壁,穿透了市局大楼冰冷的结构,死死锁定了某个方向——那个高层专用数据中转节点的物理位置!局长办公室区域!

目标——最高层!

一步!一步!

拖着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步都踏在烧红刀尖上的残躯,我走向医务室通往走廊的门。动作踉跄,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决绝!鲜血从崩裂的伤口渗出,迅速染红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在身后留下断断续续的、粘稠的猩红印记。

嗒。嗒。嗒。

脚步声在死寂的医务室里空洞地回响,如同走向刑场的鼓点。

“拦住他!快拦住他!”赵峰终于反应过来,对着门口惊呆的护士和闻声赶来的警员嘶声尖叫!

两个年轻的警员下意识地挡在了门前,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不知所措。“林……林队……别……”

“滚开——!!!”

一声混合着剧痛、恨意和狂暴力量的嘶吼,如同受伤巨兽最后的咆哮,猛地从我喉咙深处爆发出来!没有拔刀!没有用枪!仅凭着一股被绝望和仇恨点燃的蛮力!用肩膀!用身体!如同失控的火车头!狠狠撞向挡路的警员!

砰!砰!

两个措手不及的警员如同被保龄球击中的木瓶,惊呼着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开!身体砸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没有停留!我冲出医务室!冲进了灯光惨白、空旷冰冷的市局内部走廊!

警报!刺耳的、撕裂神经的红色警报声!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瞬间在整栋大楼的每一个角落疯狂炸响!

呜——呜——呜——!!!

尖锐的电子蜂鸣如同无数只毒蜂在颅腔内疯狂嗡鸣!刺眼的红色警报灯在走廊天花板疯狂旋转闪烁!将冰冷的光线和每个人惊恐的脸映照得一片血红!

“全体注意!全体注意!一级警报!一级警报!”

“目标:林屿!方位:医疗区走廊!极度危险!重复!极度危险!”

“非武装人员立即撤离!武装人员注意!目标可能持有武器!必要时……可使用致命武力!”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通过遍布大楼的广播系统,一遍遍重复着追杀的指令!如同死神的通告!

脚步声!沉重的、急促的、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在走廊尽头响起!伴随着拉动枪栓的冰冷金属摩擦声!

“林队!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前方拐角,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焦虑和一丝哭腔响起!是重案组的一个年轻刑警,他端着配枪,枪口颤抖着指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投降?

呵。

一声极轻、极冷、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嗤笑,从我染血的唇边溢出。

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那指向自己的枪口。布满血丝、燃烧着苍白冰焰的眼睛,穿透了闪烁的红光和弥漫的恐惧,死死锁定着走廊尽头——那部通往最高层的专用电梯!

目标就在那里!

“别逼我!林队!”年轻刑警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指关节惨白!

我没有回答。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只是攥紧了左手掌心的黄铜钥匙,感受着那冰冷的棱角带来的刺痛,支撑着这具残躯继续向前。

一步。一步。距离越来越近。

年轻刑警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枪口随着我的逼近而剧烈颤抖。

就在我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如同惊雷般在狭窄的走廊里炸开!巨大的声浪狠狠撞在耳膜上!

子弹!没有射向我!

而是……擦着我的耳际呼啸而过!狠狠打在我身后走廊墙壁的消防警报箱上!

哗啦——!!!

坚固的玻璃罩瞬间粉碎!刺耳的消防警报声如同另一重噪音地狱,瞬间叠加在红色警报的蜂鸣之上!

水!冰冷的水!如同失控的瀑布,从被打碎的消防喷淋头中狂喷而出!瞬间浇透了整条走廊!也浇透了我和挡路的年轻刑警!

“呃!”年轻刑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一抖!枪口下意识地垂了下去!

机会!

就在这电光火石、水雾弥漫、视线受阻的刹那!

我猛地一个矮身!被水浸透、沉重冰冷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敏捷!如同泥鳅般,从年轻刑警因惊愕而松懈的防线旁,贴着冰冷湿滑的墙壁,猛地窜了过去!

“站住——!”年轻刑警的怒吼和更多的脚步声、呼喊声在身后响起!

没有回头!

借着消防喷淋制造的混乱和水幕掩护,我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跌跌撞撞地冲向走廊尽头的专用电梯!

电梯门紧闭着。需要最高权限的虹膜或指纹识别。

但这……拦不住一个被逼入绝境、手握最后钥匙的复仇者!

我冲到电梯旁墙壁的一个不起眼的、标注着“紧急设备”的金属面板前!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枚黄铜钥匙!右手拇指和食指如同最精密的镊子,猛地抠向面板边缘!

嗤啦!

脆弱的塑料面板被硬生生撬开!露出后面复杂的线束和电路板!

没有犹豫!我举起左手紧握的黄铜钥匙!那五角星的镂空柄部,在闪烁的红光和冰冷的水雾中,反射着微弱而决绝的光芒!

然后!

狠狠地将钥匙尖端,如同最原始的武器,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捅进了电路板上一处密集的线束接口!

滋啦——!!!

一阵刺眼的电火花猛地爆开!如同垂死毒蛇的疯狂反扑!

钥匙尖端瞬间变得滚烫!一股强大的电流顺着钥匙狠狠窜入手臂!带来一阵剧烈的麻痹和灼痛!整条左臂瞬间失去知觉!

但!

嗡——!

电梯门上方那代表锁定的红色指示灯,猛地闪烁了几下!

然后……

熄灭了!

紧接着!

叮——!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

紧闭的电梯门,在消防警报和红色警报的疯狂交响乐中,在冰冷水幕的冲刷下,如同被撬开了地狱之门的锁扣……

无声地……

向两侧……

滑开了!

露出了里面空荡的、被惨白灯光照亮的轿厢!

如同通往最终审判台的……通道!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如同沸腾的潮水,越来越近!子弹上膛的声音清晰可闻!

没有时间思考!

我用尽残存的力气,拖着被电流麻痹的左臂和剧痛的身体,如同扑向火焰的飞蛾,猛地撞进了冰冷的电梯轿厢!

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剧痛传来,眼前阵阵发黑!

右手食指带着血污和决绝,狠狠戳向最高层的按钮——局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外面闪烁的红光、刺耳的警报、喷涌的水流和追兵惊恐愤怒的脸,一寸寸地隔绝在外。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相对的死寂。

只有电梯轿厢低沉的上升嗡鸣声,混合着我自己粗重艰难、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冰冷的金属墙壁映出我此刻的模样:病号服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伤痕累累的轮廓。脸上血污混合着泥水和消防水渍,纵横交错。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往下滴着水。只有那双眼睛,在映象里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冻结灵魂的苍白火焰。

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枚滚烫的黄铜钥匙。钥匙尖端因为刚才的短路而微微发黑变形。右手的备用弹匣在湿透的口袋里散发着冰冷的坠感。

电梯楼层数字飞快地跳动。

1…2…3…

距离目标越来越近。

噗通…噗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带着一种被毒液侵蚀的滞涩感。左肩和右肩后背的伤口在冷水的刺激下,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麻木。被电流麻痹的左臂微微颤抖着。

弟弟坠入深渊的身影……那最后一点熄灭的幽蓝光芒……那句带着解脱的“这次换我带你飞”……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在灵魂深处。

燃燃……哥来了……

电梯发出轻微的顿挫感。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最高层。

到了。

电梯门无声地、缓缓地向两侧滑开。

一股与楼下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冰冷。干燥。带着高级地毯特有的羊毛气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消毒水的、更加冷冽的气息。光线柔和却异常明亮,将铺着深灰色地毯的走廊照得一片通明。墙壁是光滑的浅色石材,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安静。与楼下疯狂闪烁的警报和混乱,形成了最诡异、最割裂的对比。

仿佛是两个完全隔绝的世界。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深色实木大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冰冷的金属把手在灯光下反射着寒光。

局长办公室。

也是……那个高层专用数据中转节点的物理位置!

目标……就在门后!

嗡!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肾上腺素如同高压蒸汽般注入血管!巨大的危机感和滔天的恨意混合成冰冷的杀意,在四肢百骸疯狂奔涌!

我一步踏出电梯!湿透的鞋子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带着泥污和水渍的脚印。

一步。一步。

向着那扇厚重的木门走去。

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冻结一切的压迫感。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神经上。

距离越来越近。

十米……五米……三米……

就在我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门把手的瞬间——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木门被推开的摩擦声,极其突兀地……从走廊旁边……一扇虚掩的办公室门内……响起!

紧接着!

一个穿着笔挺警监制服、身材微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瓷杯,如同最寻常不过的清晨景象,缓缓地从门内踱步而出。

是副局长!陈国涛!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恰到好处的惊讶,目光落在我浑身湿透、血迹泥污、状若疯魔的身上,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带着一种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屿?你这是……”他的声音不高,却在死寂的走廊里异常清晰,“楼下怎么回事?警报怎么……”

话语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了我脸上纵横的血污泥水,穿透了我眼中燃烧的苍白冰焰,最终……

死死地……

定格在了……

我的左手!

定格在了……

我左手掌心,那枚死死攥气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消毒水的、更加冷冽的气息。光线柔和却异常明亮,将铺着深灰色地毯的走廊照得一片通明。墙壁是光滑的浅色石材,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安静。与楼下疯狂闪烁的警报和混乱,形成了最诡异、最割裂的对比。

仿佛是两个完全隔绝的世界。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深色实木大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冰冷的金属把手在灯光下反射着寒光。

局长办公室。

也是……那个高层专用数据中转节点的物理位置!

目标……就在门后!

嗡!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肾上腺素如同高压蒸汽般注入血管!巨大的危机感和滔天的恨意混合成冰冷的杀意,在四肢百骸疯狂奔涌!

我一步踏出电梯!湿透的鞋子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带着泥污和水渍的脚印。

一步。一步。

向着那扇厚重的木门走去。

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冻结一切的压迫感。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神经上。

距离越来越近。

十米……五米……三米……

就在我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门把手的瞬间——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木门被推开的摩擦声,极其突兀地……从走廊旁边……一扇虚掩的办公室门内……响起!

紧接着!

一个穿着笔挺警监制服、身材微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瓷杯,如同最寻常不过的清晨景象,缓缓地从门内踱步而出。

是副局长!陈国涛!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恰到好处的惊讶,目光落在我浑身湿透、血迹泥污、状若疯魔的身上,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带着一种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屿?你这是……”他的声音不高,却在死寂的走廊里异常清晰,“楼下怎么回事?警报怎么……”

话语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了我脸上纵横的血污泥水,穿透了我眼中燃烧的苍白冰焰,最终……

死死地……

定格在了……

我的左手!

定格在了……

我左手掌心,那枚死死攥着的、尖端发黑变形、五角星镂空柄部沾满血污的……

黄铜钥匙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副局长陈国涛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威严,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湖面,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如同见到地狱恶鬼般的……惊骇!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端着瓷杯的手指猛地一抖!

滚烫的咖啡泼洒出来,溅在他笔挺的制服袖口上,留下深褐色的污渍。但他浑然未觉。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巨大惊悸和难以置信的……口型……

仿佛无声地念出了两个……尘封在岁月最深处、带着无尽恐惧的……

字。

“……林……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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