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辛微微蜷起右手,那道新生的银色疤痕隐入掌心。他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然平稳。他没有回应邓布利多的询问,只是极轻地摇了一下头,浅褐色的眼睛快速扫过四周并未停歇的银蓝光雾和那些蠢动的阴影,带着清晰的警示。
邓布利多立刻领会,将未尽的问话压下,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扫视着重归“平静”却依旧危机四伏的藏品室。
“教…教授…”德拉科的声音发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依旧靠着顾时辛的手臂支撑才勉强站稳,另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左前臂,指缝间,袍子的布料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发出微弱却灼人的热量。“它…它刚才在烧…现在…现在好像…”
他的话被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哒”声打断。
声音来自那只空空如也的黑檀木底座。
原本首飾盒所在的位置,那不断逸散的黑气忽然凝滞了。紧接着,底座光滑的表面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一个模糊的、扭曲的符号缓缓浮凸而出——
那是一个骷髅头,口中吐出一条蜿蜒的蛇。
黑魔标记。
但比哈利在魁地奇世界杯上空见过的更加狰狞,蛇的尾部扭曲成一个古怪的、从未见过的钩状。
这个标记只浮现了一瞬,便骤然裂开,化作一缕精纯的、比周围黑暗更深沉的黑烟,咻地一声没入地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唔!”德拉科猛地弯下腰,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他捂住左臂的手攥得死紧,指关节凸出发白,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哈利感到自己额上的伤疤也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短暂的尖锐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整个藏品室的银蓝光雾剧烈地翻腾起来,如同沸腾的毒液。那些沉寂的藏品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震颤着,发出更加响亮的呻吟和刮擦声。远处阴影里蠕动的东西速度陡然加快,似乎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汇聚!
“它的核心转移了!”邓布利多立刻判断,声音斩钉截铁,“追踪刚才那道黑烟!它必须依附更强的载体!”
他的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一个方向——那是银蓝光雾最浓郁、嗡鸣声最密集的源头,位于这片广阔空间的深处。
“跟我来!快!”
邓布利多不再迟疑,老魔杖向前一指,一道炽烈的金红色火焰如同凤凰展翼,轰然喷射而出,暂时清空了前方翻滚的光雾和蠢动的阴影,开辟出一条短暂的通道。他率先冲入其中。
顾时辛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半搀半拖着因手臂剧痛而浑身发软的德拉科,紧跟着邓布利多冲入火焰开辟的通道。他的步伐依旧稳定,仿佛刚才徒手湮灭诅咒并未对他造成太大影响,只有过分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一丝真实状况。
哈利咬紧牙关,压下伤疤的余痛和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紧随其后。
火焰在他们身后合拢,重新被银蓝色的光雾吞噬。更多的诡异声响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通道的尽头,景象豁然开朗,却更加令人心悸。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教堂穹顶般的空间。穹顶之下,悬浮着无数大小不一的水晶球,每一个水晶球内部都封存着不同的、缓慢蠕动着的阴影或是闪烁不定的光芒,它们共同构成了这片空间银蓝色光雾的主要来源。
而在所有水晶球环绕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由漆黑岩石雕刻而成的祭坛。
祭坛上,竖立着一面等人高的、边缘缠绕着青铜蛇形装饰的华丽银镜。
厄里斯魔镜。
但此刻,镜面却并非映照出人心底的渴望。
镜面如同沸腾的水银,剧烈地波动着,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和嘶吼的蛇影在其中翻滚、冲撞,试图挣脱而出。镜框上缠绕的青铜蛇仿佛活了过来,鳞片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刚才没入地板的那道精纯黑烟,此刻正如同一条有生命的黑色触手,一端连接着镜面,另一端,则精准地、死死地钉在——
——德拉科·马尔福的左前臂上!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吸力正通过这条黑烟“触手”,疯狂地拉扯着德拉科,要将他拖向那面沸腾的魔镜!
“不——!”德拉科发出惊恐的尖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拖得向前滑去,鞋底在黑石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徒劳地用另一只手想去撕扯那根本无形的连接,却根本无法触碰。
顾时辛死死抓着他的另一只手臂,身体因对抗那强大的拉力而向后倾斜,袍袖下的手臂肌肉紧绷,额角渗出细汗。但他一个人的力量,显然无法与整个祭坛和魔镜的吸力抗衡。两人都被一点点拖向那翻滚的镜面。
“盔甲护身!统统加护!”哈利想也没想,疯狂地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防护咒语砸向那条黑烟触手,但咒语的光芒如同泥牛入海,穿过黑烟,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没用的,哈利!”邓布利多高声喝道,他已然冲到祭坛前方,老魔杖急速挥动,一道又一道复杂无比的金色古代魔文如同锁链般射向镜框上的青铜蛇,试图将其重新禁锢,“这是灵魂层面的强行连接!必须斩断它依附的根基!”
根基?
哈利的目光 franticly 扫过沸腾的镜面,扫过挣扎的德拉科和正竭力与那股可怕力量对抗、脸色越来越苍白的顾时辛。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镜面深处。
在那无数翻滚的扭曲人脸和蛇影之中,他似乎看到了… …另一个景象——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正握着一支漆黑的羽毛笔,在一张古老的羊皮纸上飞快地书写着什么… …笔尖划过的地方,留下的是闪烁着靛蓝色光泽的字迹… …而那手腕上,一个清晰的、活灵活现的蛇形纹身正散发着微光… …
是那个宿主!他在操控这一切!
“镜子!”哈利朝着邓布利多大喊,几乎破了音,“是镜子!他在通过镜子施法!”
邓布利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魔杖挥洒出的金色魔文更加密集,如同织就一张大网罩向厄里斯魔镜。“我知道!但强行中断镜面魔法可能会直接撕裂德拉科的灵魂!”
必须做点什么!
哈利的大脑疯狂运转,伤疤灼痛得几乎要裂开。他看着顾时辛越来越勉强的支撑,看着德拉科眼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绝望。
一个疯狂的念头击中了他。
如果… …如果连接无法从外部斩断…
那么…
他猛地看向那面沸腾的魔镜,看向镜面深处那只若隐若现的、书写着诅咒的手。
如果… …如果能干扰到施法者本身呢?
就像在魁地奇世界杯上,他对那些发疯的媚娃做的事一样?
没有时间犹豫了!
哈利猛地闭上眼睛,将所有意念、所有精神、所有伤疤传递来的痛苦和愤怒,如同投掷长矛一般,狠狠刺向镜面深处那个模糊的景象,刺向那只正在书写的手!
“——停下!”
这不是声音,而是一股纯粹的精神冲击,带着哈利·波特全部的意志力,穿透了现实与魔法的界限,撞向未知的远方!
“呃啊!”哈利感到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炸开,鼻腔里涌上一股温热的液体。
镜面猛地一滞!
沸腾的银镜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画面,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镜中那只书写的手猛地一顿,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凌乱的墨痕!
那条连接德拉科手臂的黑烟触手,随之剧烈地闪烁、扭曲,吸力瞬间减弱了一刹那!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间隙!
一直死死对抗吸力的顾时辛眼中骤然闪过一道锐光。
他没有试图拉开德拉科。
而是借着吸力骤减的瞬间,猛地将德拉科更紧地拉向自己身侧,同时一直紧握的右手再次探出——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那黑烟,而是德拉科那不断散发灼热和黑气的左前臂!
他的指尖,再次泛起那层微弱的、却温暖纯净的乳白色光晕,精准地按在了德拉科袍袖之下、黑魔标记所在的位置!
“嗤——”
比之前轻微得多的一声响动。
德拉科发出一声既像是痛苦又像是解脱的短促呜咽。
那道连接在他与魔镜之间的黑烟触手,如同被斩断了根源,剧烈地扭动了一下,骤然崩散,化作虚无。
吸力彻底消失了。
德拉科脱力地向前栽倒,被顾时辛牢牢扶住。
厄里斯魔镜的镜面如同破碎的冰面,瞬间布满了裂纹,其中翻滚的景象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灰暗的模糊。
整个藏品室的银蓝光芒和嗡鸣声,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消散。
那些蠢动的阴影和怪异的藏品,也仿佛失去了能量来源,缓缓沉寂下去。
只剩下破碎提灯的零星碎片,和众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
黑暗再次降临,但这一次,是疲惫而暂时的安全。
顾时辛扶着几乎虚脱的德拉科,微微喘息着,按在德拉科左臂上的手指尚未松开,乳白色的微光渐渐隐去。
哈利抹去鼻下温热的液体,眼前阵阵发黑,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
邓布利多缓缓放下魔杖,祭坛上的魔镜彻底黯淡,他转过身,目光极其复杂地看向相互扶持的两个少年,以及几乎耗尽力气的哈利。
寂静中,德拉科虚弱而颤抖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希冀,他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时辛:
“你…你把它…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