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食尚》编辑部的冰箱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嗡嗡声,像是某种来自西伯利亚冻土层的远古生物在呻吟。制冷压缩机的震动透过金属外壳,在桌面上形成细小的共振波纹,将一摞未校对的样刊震得簌簌作响。松田一乐盯着冰箱门上贴着的告示——“松田禁止使用!违者流放北海道!”,黑色记号笔的墨迹边缘微微晕染,仿佛曾被某种液体浸湿又干涸。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胃袋,自从豚骨丸被快递去北海道后,他已经三天没吃到像样的早餐了,此刻胃酸正灼烧着食道,带来阵阵钝痛。
“借过。”
佐藤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实验室特有的冰冷气息。她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左臂上戴着黑纱,那抹黑色在荧光灯下泛着哑光,与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芯片接口形成诡异呼应。手里拿着一沓印着“北海道大学”抬头的文件,纸张边缘还沾着实验室的蓝色液氮痕迹。一乐侧身让路时,注意到她眼下浓重的青黑色,像是熬夜解析了海量基因序列,又像是经历过激烈的对抗——那些瘀青的形状,竟与防暴电击枪的放电区域完全吻合。
“你从北海道回来了?葬礼还顺利吗...”
“学术会议。”凛纠正道,声音比平时更加冷硬,像是从冷冻柜深处传来的回响,“我导师的。”她打开冰箱,取出一盒标着“实验样本”的透明容器,里面漂浮着某种蓝色组织,在幽暗中泛起珍珠母贝般的光泽。组织表面不断有细小气泡逸出,在容器内壁凝结成诡异的六边形冰晶。“你的狗适应得很好,体重增加了200克。”她补充道,却刻意忽略了手机里未给一乐展示的照片——豚骨丸脖颈处新植入的金属项圈,以及眼底闪烁的数据流光芒。
一乐刚想追问,冰箱门上的告示突然引起他的注意。在“北海道”三个字下面,有人用红笔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拉面碗里升起一道闪电,线条边缘带着毛边,明显是用钝器仓促刻上去的。更诡异的是,这个符号正在缓慢发光,红色荧光如同活物般在笔画间流动。
“这个标记...”
凛啪地关上冰箱门,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编辑部回荡。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折射出冰箱内部残留的蓝光:“渡边总编在找你。带着你的漫画草稿。”说话时,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文件边缘,那里藏着半枚被撕毁的门禁卡,芯片部分还残留着“北极星计划-试验区B”的字样。
总编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一乐蹑手蹑脚地靠近,听见渡边沙哑的咆哮:“...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妈当年就该把你...”话音未落,文件摔打桌面的巨响震得门框微微发颤。
“但那家伙根本不上当!”一个年轻男声辩解道,带着青春期特有的破音,“我按您说的在拉面里加了双倍味精,他吃完居然说‘有怀旧的味道’!”声音里混杂着压抑的哭腔,还有某种仪器的电流杂音。
一乐的脚步骤然停住。这个声音莫名耳熟...就在上周“火焰山”拉面店,那个特别热情的老板,总是用夸张的笑容推荐特制叉烧,围裙口袋里若隐若现的金属零件,此刻在记忆中突然清晰起来。
门突然打开,一个穿外卖员制服的年轻人冲出来,胸前的工牌歪斜地挂着,上面的照片被人为划花,露出底下另一张陌生面孔。他怀里抱着的保温箱不断渗出诡异的紫色液体,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痕迹。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一乐认出了那双眼睛——和渡边总编如出一辙的三角眼,只是少了三十年威士忌的沉淀,却多了层机械义眼特有的虹膜纹路。
“抱、抱歉!”年轻人慌张地跑开,留下一股浓郁的猪骨汤气味,混合着刺鼻的电子元件焦糊味。他奔跑时,制服后领处露出半截数据线,正随着步伐闪烁微弱的红光。
渡边总编站在门口,假发歪斜地挂在头上,露出头皮上新生的褐色斑块——那些皮肤组织竟呈现出类似电路板的纹路。他脸色比过期纳豆还难看,嘴角沾着半干的呕吐物,威士忌与胃酸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松田!进来!”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着威士忌和胃酸的味道,角落里的碎玻璃折射出诡异的光斑。渡边摔上一叠文件,纸张边缘带着明显的齿痕,像是被某种动物撕咬过:“你的‘泡面专栏’点击率是其他栏目的三倍。”他说这话时像在宣读死刑判决,喉结处植入的发声器发出机械摩擦的杂音,“董事会要求给你加版面。”
一乐的下巴差点脱臼:“加...加版面?”
“下个月起每周两期。”渡边从抽屉里抓出一把胃药干咽下去,药瓶标签上原本的文字被粗暴刮去,重新印着“味觉抑制剂-紧急用量”。“但有个条件——你必须揭露一家‘名不副实’的百年老店。”他推过来一张照片,手指关节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照片上的拉面碗周围结着霜花,汤面泛着诡异的蓝光,那些光点竟排列成某种星图的形状。碗底隐约可见半枚犬类爪印,爪尖处闪烁着与豚骨丸毛发相同的荧光。一乐的后颈汗毛竖起——那种蓝色,和豚骨丸毛发里偶尔闪现的微光一模一样,也与他在酱油神族实验室见过的核心样本如出一辙。
“北海道?”他干巴巴地问,喉咙突然发紧,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在扼住气管。
“北海道。”渡边露出鲨鱼般的笑容,假牙缝隙里渗出黑色黏液,“正好你的狗也在那里,不是吗?”说话时,他身后的书柜自动打开,露出暗格里排列整齐的蓝色试管,标签上的编号从S-01到S-99,与豚骨丸项圈上的刻痕完全对应。
一乐走出总编办公室时,双腿像煮过头的面条一样软。走廊的应急灯突然闪烁,在地面投下交错的阴影,那些影子仿佛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脚踝。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凛时,后者正在实验室分析从北海道带回的样本,通风系统突然传来异常的轰鸣声,掩盖了离心机尖锐的警报声。
“巧合过头了。”凛的移液器停在半空,试管中的液体正在诡异地逆流,“我导师留下的资料显示,北海道有个与‘味觉控制’有关的秘密实验基地。”她从离心机里取出试管,管壁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谱,“就在旭川附近。”那些冰晶的结构,与照片中拉面碗上的霜花完全一致。
“所以总编是故意支开我?”
“更可能是想一石二鸟。”凛的镜片反射着冷光,突然调出一段经过特殊处理的监控视频,画面中的时间戳显示为凌晨三点,正是编辑部空无一人的时候。视频里,渡边和那个“外卖员”正在翻看一乐的抽屉,他们的动作机械而精准,像是执行预设程序的机器人。“外卖员”从冰箱里取出一管蓝色液体,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乐的外套口袋,而渡边则对着镜头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的瞳孔在黑暗中变成竖线状。
“栽赃?”一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后背紧贴着实验室的金属操作台,感受到台面传来的异常高温。
“更糟。”凛放大画面,液体表面浮现出肉眼难辨的微型文字:“MX-17,一种军用级味觉增强剂,过量接触会导致永久性味觉失调。”她顿了顿,调出另一段加密视频——画面中,凛的导师正在实验室中痛苦挣扎,他的皮肤下浮现出蓝色血管,整个人像被充了气般肿胀,“我导师就是因此住院的。”视频结尾,导师用尽最后力气在玻璃上写下一串坐标,正是北海道旭川的位置。
窗外的东京突然变得陌生而危险。一乐想起冰箱门上那个闪电符号:“所以告示下面的标记是...”
“警告。MX-17的标志。”凛收拾着器材,实验台上的培养皿突然自动裂开,里面的蓝色菌落迅速枯萎。“我建议你暂时接受北海道任务。至少在那边,渡边的触角没那么长。”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收到一条匿名消息:“小心雪盲症,那不是自然现象”。
一乐沮丧地翻着草稿本,停在昨天画的速写上——“火焰山”拉面店老板那张谄媚的脸。此刻画像上的眼睛似乎在跟着他转动,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诡异的机械感。“等等,这个老板就是刚才从总编办公室跑出来的家伙!”
凛凑过来看了一眼,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状:“典型的监视手段。他往你的拉面里加了什么?”
“双倍味精,还特意问我感觉如何...”一乐突然想起什么,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还推荐了特制叉烧!”画面在脑海中闪回:那块叉烧下面隐约露出的金属光泽...不是骨头,而是某种精密仪器的外壳,边缘刻着“NSA-07”的字样。
“窃听器!”两人异口同声。话音未落,实验室的火警突然响起,红色警报灯下,凛的白大褂口袋里掉出一张纸条,上面用荧光笔写着:“他们在培养新的实验体,代号‘雪狼’”。
当天下午,“火焰山”拉面店迎来了两位特殊客人。一乐和凛坐在角落,点了招牌辣味拉面。当老板——渡边的私生子——殷勤地端上特制叉烧时,店内的灯光突然变成诡异的紫色,监控摄像头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凛突然用筷子夹起肉片,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店内格外刺耳。
“索尼SRS-100,续航6小时,有效范围50米。”她直视着老板瞬间惨白的脸,镜片反射出对方耳后新植入的通讯芯片,“和你的人生一样,续航差又没前途。”叉烧下的微型窃听器还在闪着红灯,而更惊人的是,肉片内部竟藏着微型注射器,里面的蓝色液体正在缓慢挥发。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板后退两步,撞到身后的消毒柜,柜门打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冷冻犬类脑组织样本。“这是...这是装饰品!”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后厨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紧接着是犬类的呜咽声。
一乐掏出速写本,飞快地画了几笔,然后举起给所有人看:“大家看!这就是‘猥琐叉烧男’的真面目!”画纸上,老板的脸被夸张成河马般的宽度,鼻孔里伸出天线,头顶飘着对话框:“我爸说只要陷害那个画漫画的,就承认我是继承人!”而在画面角落,他偷偷画下了后厨里被关在铁笼中的柴犬,那些犬类眼睛里闪烁着和豚骨丸相同的蓝光。
现实中的老板发出一声哀嚎,扑上来要抢画本,却被自己油腻的围裙绊倒,整个人栽进了辣椒酱桶。当他在红色酱汁中挣扎时,凛已经拆下窃听器里的存储卡,同时用镊子取出肉片中的注射器。“足够起诉的证据。”她冷静地说,将注射器里的液体滴在试纸上,试纸瞬间变成诡异的黑色,“这不是普通的味觉增强剂,而是某种基因改造试剂。”
三天后,《东京食尚》编辑部流传着一个离奇消息:总编的私生子辞职去当了网红。他的直播账号“叉烧男的真实人生”一夜爆红,粉丝们疯狂追捧他“天然呆萌”的形象。但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直播间背景里频繁出现的冷冻柜,以及那些在镜头边缘一闪而过的犬类实验记录。而这一切,始于推特上疯传的一组漫画——《猥琐叉烧男の野望》,作者署名松田一乐。漫画最后一格,他偷偷画下了渡边办公桌抽屉里的秘密:一本标注着“北极星计划-犬类进化”的黑色笔记本,以及一张豚骨丸被绑在实验台上的照片。
“恭喜。”山田编辑拍拍一乐的肩膀,“你创造了编辑部第一个反向毁灭的案例——通常总编把人逼走,这是第一次有人把总编的人逼成明星。”但山田的眼神却充满恐惧,他的袖口下藏着被烟头烫伤的痕迹,形状与冰箱门上的闪电标记如出一辙。
一乐干笑着,眼睛却盯着办公室角落的冰箱。自从那天后,他再也没敢打开过它。但此刻,冰箱门微微敞开了一条缝,像是有人在里面塞了太多东西...门缝里渗出细小的蓝色雾气,在地面凝结成爪印的形状。
下班时分,一乐独自留在空荡荡的编辑部。走廊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明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生物的神经上。他深吸一口气,走向那个发出诡异嗡鸣的冰箱。门开的瞬间,冷气像幽灵般拂过他的脸庞——
里面塞满了蓝色发光试管,排列成奇怪的闪电形状。最上层放着一个透明盒子,装着某种类似脑组织的物质,表面布满细密的神经网络,正随着呼吸般的节奏起伏。标签上写着“样本X-犬类-北海道”,而在盒子底部,他发现了豚骨丸的狗牌,边缘刻着新的数字:007。
一乐的手刚碰到盒子,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是那个前间谍现网红,他脸上带着淤青,眼神中充满恐惧,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然后塞给一乐一张纸条:“小心冰箱里的东西。我爸不是真正的老板。”他压低声音,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正在发烫,“北海道有你要的答案...关于你的狗,关于MX-17,关于...”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电梯传来渡边总编熟悉的咳嗽声,伴随着金属义肢与地面碰撞的声响。
年轻人匆匆逃走,留下纸条上一行潦草字迹:“他们用陨石汤喂狗”。纸张边缘还沾着某种紫色黏液,在荧光灯下显现出加密的二进制代码。一乐把纸条吞了下去——字面意义上的。当渡边总编走进办公室时,他正痛苦地捂着喉咙,满脸通红,而胃里的纸条正在胃酸中溶解,释放出最后一段信息:“北极星计划即将启动”。
“怎么了?”渡边皱眉,他的机械义眼发出扫描的红光,在一乐身上来回移动。
“过期...饭团...”一乐指着垃圾桶,里面躺着被撕碎的监控录像带,“您冰箱里的...”
渡边厌恶地摆摆手,他的机械手指划过冰箱门上的闪电标记,标记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滚去医务室。明天起你去北海道出差一个月,带着你那该死的泡面专栏。”说话时,他的领口滑落,露出锁骨处的纹身——与酱油神族教主长袍上的图案完全一致。
走出大楼时,东京飘起了今年第一场雪。雪花落在皮肤上,竟带来灼烧般的刺痛感。凛等在人行道上,手里拿着两张前往札幌的车票,票面上的二维码扫描后显示的不是座位信息,而是一段加密视频:豚骨丸在实验室中,周围站着穿防化服的人,他们正在往柴犬体内注射某种银色液体。
“豚骨丸发来了新消息。”她展示手机——一条柴犬在雪地里用爪子画的简易地图,某个点上打了个大大的叉。地图边缘,还画着一个发光的拉面碗,碗里插着闪电形状的筷子。
“它在哪里?”
“旭川。”凛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口罩下隐约露出新的伤痕,形状与实验室培养皿的裂痕相同,“正好是‘冰雪拉面’所在的位置。”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附件是段30秒的视频:北海道某处基地,巨大的冷冻舱里沉睡着数百只柴犬,它们的毛发都泛着诡异的蓝光。
一乐回头看了眼《东京食尚》大楼。最高层的窗口,渡边总编的身影清晰可见,他正对着手机怒吼什么,另一只手抓着一管蓝色液体。更奇怪的是,他身后站着个模糊的人影,头上似乎戴着...
是耳机?还是某种金属头饰?那人影的轮廓在雪幕中忽明忽暗,当一乐再次眨眼时,它竟变成了豚骨丸的形状,只是体型巨大,眼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走吧。”凛拉开车站大门,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在地面形成微型龙卷风。风中有若隐若现的犬吠声,夹杂着实验室仪器的嗡鸣,“你的狗在等我们。”
札幌方向的列车发出悠长的汽笛声。一乐摸了摸口袋里那张替代纸条——他临摹的副本,真正的纸条正在他胃里慢慢消化。字迹中的“陨石汤”三个字,让他想起酱油神族教主、想起发光毛衣、想起小川博士的“宇宙拉面”,还有冰箱里那些神秘的脑组织样本。所有这些碎片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而答案,就在北海道的暴风雪中等着他们。
列车启动时,一乐最后看了一眼东京的方向。秋叶原的巨型广告屏上,他的柴犬穿着女仆装,正推销最新款“犬耳蕾丝发饰”。广告突然卡顿,画面切换成黑白影像:豚骨丸在实验室中对着镜头流泪,它的眼泪落在地面,竟凝结成微型的拉面碗。而屏幕一角,《东京食尚》的新广告悄然浮现——渡边总编举着蓝色拉面碗,字幕闪烁:“全新味觉革命,源自星星的馈赠”。碗里的汤,泛着与冰箱中那些试管一模一样的诡异蓝光,而更细观察,汤面下隐约浮现出无数犬类的面孔,它们都在无声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