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主控中心的光线比棱镜塔顶层更加幽暗,只有无数悬浮光屏散发着冰冷而密集的蓝绿色光芒,如同深海巨兽的神经丛。空气里弥漫着电子元件高速运转的微焦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的低频嗡鸣,压迫着耳膜。
温夜临站在中央控制台前,风衣的衣摆垂落,纹丝不动。他面前最大的光屏上,复杂的能量流图谱如同奔腾的血管,汇聚向中央一个不断旋转、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蓝色漩涡标识——“幻境回廊”。
系统的声音响起:
能量注入稳定。
核心逻辑单元启动率98.7%……
接入点坐标校准完毕。
加载中……
数据存档中……
加载完毕。
存档完毕。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兴奋,在死寂的控制大厅里回响,“序列准备就绪,可随时启动程序”
启动倒计时:10…9…8…”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丧钟。温夜临的视线最后落在代表“监管者首席”权限的独立接入端口上。那是一个比观察员舱体更庞大、结构更复杂的装置,此刻正闪烁着待机的幽蓝光芒。作为首席监管者,他的精神链接将深度接入核心,全程监控。
“5…4…3…”一股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异样感掠过温夜临的神经末梢,像是精密齿轮中混入了一粒细微的砂砾。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锐利地锁定了主能量流图谱上某个不起眼的波动节点。
“2…1…启动!”刺目的、足以灼伤视网膜的强光瞬间吞噬了整个主控中心!那幽蓝色的“幻境回廊”漩涡标识在光屏上猛地膨胀、扭曲,如同濒死的恒星爆发!
警报!警报!
核心能量过载!
逻辑锁链崩溃!
幻境回廊将强制开启!
请所有预设核心人员“监管者序列”立即……
系统错误!系统错误!
另一边……
医疗翼的空气,永远弥漫着消毒水那过于洁净、近乎刺鼻的味道。它像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一切,试图杀死所有看不见的污秽,却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死寂。
夏祈站在明亮的无影灯下,灯光将他本就偏白的肤色映得近乎透明。他穿着纤尘不染的白大褂,袖口一丝不苟地挽至小臂,露出清瘦却线条分明的手腕。指尖正捏着一柄精巧的手术刀,刀锋在灯光下流转着森冷的寒芒。
他面前的手术台上,躺着的并非病人,而是一台结构精密的神经接口模拟器。它的外壳被拆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色彩各异的线缆微型芯片。夏祈的动作稳定而精准,镊子尖端轻巧地拨弄着某处连接点,眼神专注得如同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编号M-07,神经信号延迟阈值测试完成,结果稳定,无异常。”冰冷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从头顶的扬声器响起,打破了医疗翼的寂静。夏祈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
他将手术刀轻轻放回托盘,发出“叮”一声轻响,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他拿起一块消毒软布,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那柄其实早已锃亮无比的手术刀。
一遍,又一遍。
心理素质极强……夏祈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近乎自嘲,不如说是父母骤然离世后,被生活硬生生锻打出来的外壳,一层包裹着岩浆的冰壳。在OZI这种地方,这层冰壳更是被加厚了数倍。
医疗翼这个听起来应该最繁忙的地方,在OZI却像个被遗忘的角落,组织拥有顶尖的再生技术和生物维护手段,小伤小痛根本无需医生,只有涉及到复杂神经损伤或特殊任务后的“设备维护”,才会送到他这里。
温夜临如果知道他在这,那个……站在权力和力量顶端的组织队长会是什么反应?夏祈擦拭刀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指尖传来金属冰冷的触感,像某种遥远的锚点。
温夜临这个名字,是沉在夏祈心底最深处的活火山。父母留下的空洞,被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用沉默的守护和别扭的关心一点点填满。然后,又被他猝不及防的“消失”再次撕裂……
夏祈放下手术刀目光投向窗外。
医疗翼的窗户不大,视野有限,但足以看到远处那片被高墙电网围起来的、尘土飞扬的训练场。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重的玻璃,似乎也能感受到那里弥漫的铁血与残酷。
温夜临就在那片区域里,像一柄被组织精心打磨、无情使用的利刃。他选择成为医生,不是为了救死扶伤,更不是为了OZI。他只是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留在这里、不被轻易驱逐的身份,一个能靠近那个人的机会。
即使是医生,也能接触到一些信息,能名正言顺地待在基地的核心区域。他像个耐心的猎人,在白色无菌服的伪装下,用手术刀般精准的冷静,收集着关于温夜临的一切碎片信息。
清闲只是表象,每一天,每一刻,那种无法靠近、无法确认、只能遥遥感知对方存在却如同隔着天堑的焦灼感,都在无声地啃噬着他的冰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温夜临被迫加入意味着什么,也明白对方刻意销声匿迹保持距离的原因。
这种“保护”,像一把双刃剑,既让他安全地待在“无菌区”,也将他囚禁在更深的无力感中。他需要契机去打破这该死的僵局,哪怕是死……
就在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手术刀,思绪沉入那片熟悉的、带着硝烟味的阴影时一阵极其刺耳、如同指甲刮过金属板的电流噪音,猛地从头顶的广播系统炸开!瞬间盖过了医疗翼恒定的设备嗡鸣,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夏祈身体猛地一僵,手术刀轻轻划过皮肤,痛感使瞬间从思绪中抽离,他倏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射向发出噪音的扬声器,眼神里惯常的淡漠瞬间被一种高度警觉的冰冷取代。“这不是常规通讯,是……系统故障?”紧接着,那个冰冷无情的合成音响起,却带着一丝混乱和兴奋。
警告!警告!
幻境回廊首次真人实景压力测试将于T-60秒强制开启!
请所有预设核心人员“监管者序列”立即前往指定接入点!
重复!
所有预设核心人员“监管者序列”立即……
系统错误!系统错误!
“监管者序列”夏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分类!更不记得自己签署过任何与之相关的协议。一股强烈到令人心悸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预设?强制启动?系统出问题了?他猛地看向医疗室门口——那里本该有轮值的人员!此刻,门外走廊却空无一人,死寂得可怕!头顶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忽明忽暗,将整个无菌室切割成诡异跳动的光怪陆离!旁边一台生命体征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代表最高级别危机的蜂鸣!
夏祈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他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如同猎豹般从操作台后弹起,并非冲向门口,而是扑向墙角一个坚固的合金药品柜,试图寻找掩体或任何可能自保的东西!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柜门边缘时,一股无法形容、超越物理法则的恐怖力量,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甚至从空间本身挤压而来!仿佛整个医疗翼、整个OZI基地都变成了一张被无形巨手揉皱的纸!
“呃——!”夏祈闷哼一声,身体瞬间被无法抗拒的巨力攥紧、扭曲,视野被一片足以灼瞎双眼的炽白强光彻底吞噬!消毒水的气味、无影灯的光线、冰冷的金属触感……所有熟悉的感觉被粗暴地、彻底地剥离!
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狂暴的星际乱流,身体被疯狂撕扯、拉伸,内脏翻江倒海,耳边只剩下震碎灵魂的尖锐嗡鸣和空间被硬生生撕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滋啦”声!意识被抛入混沌的漩涡。
最后一丝残存的念头,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如同流星般划过:
“温夜临……”
刺耳的蜂鸣声和冰冷的电子警报声瞬间撕裂了空气!
温夜临瞳孔骤缩!他反应快到了极致,在强光爆发的瞬间就本能地向后急退,同时厉声吼道:“切断所有能源!启动最高级物理隔离!”他的命令如同惊雷,试图在混乱中建立秩序。
但太晚了,一股无法抗拒、超越物理法则的恐怖吸力,以那个失控的漩涡为中心猛然爆发!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揉碎、拉扯!坚固的合金墙壁、精密的仪器、惊慌失措的人影……所有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被强行拖拽向那个毁灭性的中心!
温夜临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狂暴的星系风暴中心!那独立接入端口爆发出远超设计极限的幽蓝光芒,将他牢牢吸附!强光不再是视觉冲击,而是化作了实质的、撕裂灵魂的剧痛!
身体被无形的巨力撕扯、挤压,每一根骨头都在呻吟,内脏仿佛要移位爆开!意识被抛入高速旋转的离心机,眩晕和仿佛要将灵魂都呕吐出来的恶心感,如同退潮般缓缓退去,留下沉重如同灌铅的躯壳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的大脑。
他撑在控制台边上,剧痛使他跪下身来,缓缓瞌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