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最后坠落的瞬间,骨头碎裂的剧痛,以及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那清晰地、如同诅咒般烙印进灵魂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眼角膜,薇薇正好用得上。”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几乎要冲破喉咙。我死死掐住掌心,指甲陷进肉里,尖锐的疼痛让我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没有当场失态呕吐出来。
“晚晚?”陆明轩又唤了一声,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担忧,仿佛一个深情等待回应却被爱人的沉默伤到的完美情人。他上前一步,试图将托盘递到我面前,那精心描绘着“鬼谷子下山”故事图的瓷瓶,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虚假的光泽。
前世,我就是被这层虚假的光泽晃花了眼,流下了愚蠢的泪水。
呵。
心底的寒冰瞬间被滔天的怒火点燃,烧得我四肢百骸都在噼啪作响。那股积压了两世的恨意,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熔岩,冲破了所有伪装的堤坝。
我没有去接那个托盘。
在全场数百道目光、无数闪烁的镜头聚焦之下,在陆明轩那故作深情的注视中,我猛地抬起手,没有一丝犹豫,狠狠挥落!
“哐当——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宴会厅!
那只承载着“深情厚意”与“天价传奇”的元青花瓷瓶,从陆明轩僵硬的双手间跌落,重重砸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砖上。瓶身瞬间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青花瓷片如同绝望的泪珠,飞溅开来,滚落在鲜红的地毯边缘,刺眼又狼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所有喧嚣的掌声、赞叹、议论,戛然而止。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的光芒,似乎都凝固了,照着一张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呆滞的面孔。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明轩脸上的深情面具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恐慌。他像一尊骤然失去灵魂的石膏像,僵在原地,捧着空空如也的托盘,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堆狼藉的碎片,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精心打理的发型下,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在强光下折射出油腻的光。
“晚…晚晚?你……”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声音干涩嘶哑,破碎不堪。那双曾经深情款款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茫然和一种被当众扒光的羞耻。
“赝品。”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带着一种淬过寒冰的平静,砸在每个人耳中。我甚至没有看地上那堆垃圾一眼,目光越过陆明轩惨白如纸的脸,扫过台下那些惊疑不定的面孔,最后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林薇薇正捂着嘴,那双总是水汪汪、显得无辜又怯懦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与我前世坠楼时如出一辙的惊骇和怨毒。
很好,都到齐了。
我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腕。祖母临终前紧紧攥着,亲手戴在我腕上的那只血玉镯,此刻正紧紧贴着我的皮肤。镯身通透,血丝如同活物般在玉质中蜿蜒流淌,触手温润,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奇异的热流。就在刚才,当陆明轩掀开锦缎,那瓷瓶暴露在灯光下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如同被细针猛刺的灼痛感,就从镯子接触的皮肤处猛地窜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冰凉的气息直冲脑海,一个清晰无比、带着强烈排斥感的意念烙印般浮现:假的!拙劣的仿品!釉面贼光刺目,青花发色浮艳死板,胎体厚重笨拙!
这来自血玉镯的冰冷警告,如同醍醐灌顶,彻底浇灭了我心头最后一丝因前世温情残留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