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府灾祸不断,萧楠与蓝晨协商,打算在暮春日去普济寺为庄府祈福,蓝晨公务繁忙,不能同行,叮嘱萧楠要注意安全。
暮春的风带着暖意,拂过萧楠的鬓角。她刚从城郊的普济寺出来,手里还攥着那枚刚求来的平安符,檀香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在指尖。
这平安符是为庄府求的,求的时候,她也想起了庄之行,便为他也求了个仕途通顺的符。
萧楠再次想起庄之行离家从军前,站在门口,递给她一片火红的枫叶,说“等我回来”。
她没说过“好”,他也没说过别的。就像檐角的风铃,风过时叮当作响,风停了,便只剩沉默,可那声响,早已刻进心里。
她这次去普济寺,是听说那里的平安符对远行的人最灵验。庄之行在边关已有两年,寄出的书信难有回音
她晃晃头,把这些想法都抛到脑后,她使劲说服自己,是蓝晨的妻子,工部侍郎的夫人。
下山的路有些僻静,两旁是茂密的树林,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碎成一地金斑。萧楠正走着,忽然从树后窜出几个彪形大汉,面目狰狞,拦住了她的去路。
“几位小娘子,可否与我们一起去逛逛啊?”为首的匪人笑得不怀好意,眼神在她身上打转。
萧楠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紧了手里的包袱。那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那枚平安符还在里面。她强作镇定:“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拦路抢劫?”身旁小芷冲上前挡在萧楠面前,瞪着他们。
“抢劫?”匪人嗤笑一声,拉开小芷,打晕了她,对着萧楠说,“小娘子长得这般标志,跟我们回寨子里,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走这破路强?”
说着,便有人伸手来抓她。萧楠尖叫一声,转身想跑,却被另一个匪人拽住了手臂。她挣扎着,心里一片冰凉,绝望像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厉喝:“住手!”
那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萧楠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望去。
夕阳的光晕里,一个身着玄色衣装的男子勒住马缰,身姿挺拔如松。他脸上带着风尘,眉眼却依旧锐利如鹰,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庄之行。
庄之行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看到她被匪人抓住的手臂,那错愕瞬间化为凛冽的怒意。他翻身下马,动作快如闪电,不过几招,那几个匪人便已倒地哀嚎。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庄之行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被抓皱的衣袖上,眉头紧锁:“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后怕,又像是别的什么。萧楠摇摇头,眼眶却忍不住红了。刚才的恐惧、此刻的安心,还有见到他的欣喜与委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说不出话。
庄之行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脸,似乎想把这两年的空白都补回来。可看着看着,他的视线顿住了,落在她发髻上那支成色极好的赤金点翠步摇上——那是她定亲时他亲自选给她的嫁妆。
他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滞涩起来。他想起三年前,陛下赐婚于她与蓝晨,庄之行眸色暗了暗,似笑非笑般,“许久不见,恭祝郡主与蓝大人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萧楠错愕地攥住自己的衣袖,他以前从未这么喊过她,一瞬间百感交集,她本是想问他军营生活,想问他冬夏女子的传闻,想问庄府如何,想问他过的好不好……都化作了一句,“谢谢二公子”
原来,一切都晚了。
晚了……这么多。
庄之行亦是如此,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心底的期待,在这一刻,都成了不合时宜的笑话。他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堵得发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萧楠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她垂下眼,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那枚平安符被她攥得更紧了。
庄之行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翻涌的情绪。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像从前那样的笑容,却怎么也做不到。萧楠看到他眼底深处,那片被夕阳映照得模糊的暗影里,藏着多少她读不懂,却能感受到的复杂情绪。
“只要一想起一生中遗憾的事,枫叶便染红了南山。”十年后,边境苦寒,庄之行愈来愈追名逐利,无利不图时,藏海把萧楠写的这张字条给庄之行看,他不言语,只是走到炉旁,烧了它。火光映照着他的脸,藏海觉得,庄之行那刻像极了十年前灭门夜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唤醒了一个什么样的魔鬼。藏海不确定,萧楠是否为锁住魔鬼的枷锁。
风又起,吹起她鬓边的碎发,也吹起他玄色的衣角。两人站在原地,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我……先回去了。”萧楠低声说,转身想走。小芷幽幽转醒,萧楠上前,扶住了她。
“路上小心。”庄之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是平稳的语调。
萧楠没有回头,只是带着小芷,脚步更快了些。直到身影消失在路的拐角,她才忍不住抬手,抹去眼角滑落的泪。小芷暗中看着萧楠,后默默低下了眼。
庄之行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单地映在尘土里。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儿时她送他的,他一直带在身上。
原来有些错过,就是一生。
他低声叹了口气,自嘲般笑了笑,他有种被世界抛弃的感受,他想起自己此次回来的目的,阖上眼睛,良久,似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而后骑马疾驰离去,马蹄声消散在晚风中,只有那枚被萧楠遗落在心底的平安符,还带着普济寺的檀香,和她未曾说出口的牵挂遗失在晚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