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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审讯室的回声

深渊无声的回响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交替的光刺得我眼睛发疼。车间里满是浓烟,呛得我不住咳嗽。老爸在炉门边挣扎,黑夹克的袖子已经燎起了火苗。他伸出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野兽。

"晴晴...救我..."

他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变形,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伸出手,把发烧的我从床上抱起来,跑了三里路去医院。那天雪下得很大,他把棉袄全都裹在我身上,自己只穿着件单衣。

"爸..."我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脚却像被钉在地上。磁带里妈凄厉的尖叫又在耳边响起,还有张扬通红的眼睛,散落一地的白骨,还有奶奶临终前那只冰凉的手。

"别过去!"张扬突然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烫得吓人,"炉温太高了!会爆炸的!"

控制面板上的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四个焚尸炉同时发出低沉的轰鸣,观察窗里的橘红色火焰突突地跳动着,像四张咧开的血盆大口。

老爸的惨叫戛然而止。我看见他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撞在缓缓关闭的炉门上。火光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透过观察窗,可以隐约看到黑色的轮廓在里面扭曲、缩小,最后变成一团跳动的焦炭。

"啊——!"张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撕扯。他的肩膀剧烈颤抖,眼泪混合着黑灰顺着脸颊往下淌,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车间的玻璃"咔嚓"一声裂开,无数细小的纹路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来。我抓住张扬的胳膊,使劲往上拉:"快走!这里要塌了!"

他像个木偶似的被我拽起来,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扇紧闭的炉门,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浓烟呛得我几乎窒息,能见度不足两米。我们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好几次被地上的钢管绊倒。

刚跑出车间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热浪夹杂着碎石扑来,我下意识地抱住头,把张扬护在身下。头顶传来"哗啦啦"的倒塌声,碎砖和钢筋像雨点似的砸在地上,溅起大片灰尘。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放下武器出来!"扩音器的声音近在咫尺,震得我耳膜生疼。

张扬突然挣脱我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向那群穿着制服的人。他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又像是要飞翔:"是我!杀人的是我!抓我吧!"

一个戴墨镜的高个男人拦住他,手里的枪指着他的胸口:"老实点!趴下!"

张扬非但没趴,反而直挺挺地往枪口上撞:"开枪啊!打死我!我活够了!"

"扬扬!"我冲过去想拉他,却被两个警察按住肩膀。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我的手腕,金属的凉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里。

"警察同志!人不是她杀的!"张扬突然转过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是我!是我打死了我爸!跟她没关系!"

"都带走。"高个男人冷冷地挥了挥手。

我被推搡着往前走,膝盖磕在水泥地上,火辣辣地疼。经过那群举着菊花的人时,听见有人小声议论:

"就是她?看起来不像杀人犯啊..."

"听说一家子都是变态,把他妈的骨头藏在纸箱里..."

"难怪红星厂当年那么多怪事,原来都是她家搞的鬼..."

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浑身发冷。抬头看见火葬场锈迹斑斑的铁门,突然想起奶奶信里那句话:"有些债,总要有人讨回来。"现在,债讨回来了,可我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警车呼啸着开出火葬场,张扬被关在另一辆车里,隔着铁窗,我看见他麻木地望着窗外,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挖走了眼睛。路边的白杨树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双双求救的手。

审讯室的灯惨白惨白的,照得人心里发慌。对面坐着个戴眼镜的年轻警察,手里转着支黑色水笔,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

"姓名?"

"孙晴。"

"年龄?"

"19。"

"8月15号晚上10点,你在哪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8月15号是我生日,也是妈遇害的那天。我说:"在家。"

"有人证明吗?"

"我爸和我弟。"说完我就后悔了。他们现在一个死了,一个精神不正常。

警察点点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钢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我盯着桌子上那个印着" Police"的马克杯,里面的茶叶沉在杯底,像一堆干枯的水草。

"我们在你家后院挖出了一具白骨,经DNA鉴定,正是你母亲刘梅。"警察放下笔,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刀,"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昨天。"

"谁告诉你尸体在那里的?"

"我奶奶。"

警察皱了皱眉:"你奶奶不是三年前就去世了吗?"

我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的样子,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丫头,记住,人死债不烂。等时机到了,把红钥匙插进向日葵的中心,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是她托梦告诉我的。"我低声说。

警察明显不信,冷笑一声:"孙晴,我劝你老实交代。包庇罪同样要负法律责任。"

"我说的是实话。"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奶奶留给我一把红钥匙,还有半张照片。照片背面写着后院的坐标。"

警察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墙角拿起电话:"老赵,去证物室把那个红钥匙和照片拿来。"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我想起爸死在焚尸炉里的样子,张扬疯狂的眼神,还有妈留在磁带上的哭声。这一切像是一场荒诞的噩梦,可手腕上冰凉的手铐提醒我,这是真的。

门开了,另一个警察走进来,手里拿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那把红钥匙和半张照片。戴眼镜的警察接过袋子,把照片摊在桌子上:"这照片是你奶奶留给你的?"

我点点头。照片上是妈和一个穿警服的男人,两人站在红星厂门口,笑得一脸灿烂。男人的胳膊搭在妈的肩膀上,无名指上戴着枚银戒指——跟爸那枚一模一样。

"这个男人是谁?"警察指着照片上的男人。

"我表舅公,奶奶的弟弟。"我说,"三十年前在厂里事故中死了。"

警察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确定他死了?"

"确定。奶奶说的,还拿了死亡证明给我看。"

警察没说话,低头盯着照片,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我摇摇头。

"他叫李伟,是当年红星厂的安全科科长。"警察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报纸,推到我面前,"1998年8月15号,红星厂发生重大火灾,死亡17人,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但后来警方调查时,他突然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的心猛地一跳。1998年8月15号,是我生日,也是妈遇害的日子!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奶奶说他早就死了..."

警察拿起那张照片,指着妈胸前的向日葵胸针:"这个胸针,是你妈妈的遗物?"

"是...我奶奶说,是妈结婚时戴的。"

警察点点头,从另一个证物袋里拿出样东西——正是那个从纸箱里找到的铁皮酒壶,壶身上刻着朵向日葵。"这个呢?"

"也...也是奶奶给我的。"

警察突然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眉头紧锁。我看着他焦躁的背影,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你奶奶的忌日是几号?"突然,他停下来问。

"3月17号。"

"今年的3月17号,有人在你奶奶的墓前放了一束向日葵。"警察盯着我的眼睛,"是你放的吗?"

我愣住了。今年3月17号我在学校上课,根本没回去。再说,奶奶的墓在乡下,那么偏僻的地方,谁会去放向日葵?

"不是我。"我说。

警察没说话,低头在手机上划了几下,然后把屏幕转向我。照片上是奶奶的墓碑,碑前放着一束鲜艳的向日葵,在萧瑟的春风中格外扎眼。

"这张照片是陵园工作人员拍的,"警察说,"他说那天早上看见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来扫墓,放了花就走了。身形很高,穿着一件黑色风衣。"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那个在火葬场门口举着菊花的戴眼镜男人!当时他站在人群后面,一直鬼鬼祟祟地盯着我们,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我见过他!"我突然站起来,手镣撞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在火葬场!他说我爸是杀人犯!"

警察的眼睛骤然亮起来:"他长什么样?"

"戴眼镜,个子很高,大约四十岁左右,嘴角有颗痣。"我努力回忆着,"对了,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串佛珠,黑色的。"

警察立刻拿起电话:"喂,技术科吗?帮我查一下红星机械厂1998年火灾案的卷宗,特别是那个叫李伟的科长的资料...对,立刻!"

挂了电话,他在我对面坐下,语气缓和了许多:"孙晴,谢谢你提供的线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个案子可能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低下头,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手镣上,"我妈真的是被我爸害死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警察沉默了很久,轻声说:"根据我们现阶段掌握的证据,你父亲孙国梁涉嫌贪污、故意杀人、毁尸灭迹多项罪名。至于动机..."他顿了顿,"可能跟红星厂当年的那场火灾有关。"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些散落的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还有妈留在磁带上的声音:"国梁,我知道是你拿了厂里的钱...那是工人的救命钱啊...""闭嘴!你懂个屁!还回去我们喝西北风啊!"

原来如此。爸不仅贪污了厂里的钱,还可能和那场火灾有关!妈发现了真相,想要去告发,结果...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我一直以为爸只是脾气不好,爱打人,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人!妈那么善良,那么温柔,他怎么忍心下手...

"张扬怎么样了?"我哽咽着问。

警察叹了口气:"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念叨着要找亲生父母。我们正在核实他的身份信息,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

我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张扬虽然从小就欺负我,抢我的零食,撕我的作业,甚至烧掉我的录取通知书,但他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弟弟。现在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心里一定很痛苦吧。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对警察低声说了几句。警察点点头,起身对我说:"你弟弟情绪失控,需要有人安抚。你跟我来一趟。"

手镣被打开的瞬间,我的手腕感到一阵轻松,却留下了两道深红色的印记。跟着警察穿过长长的走廊,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浓。张扬被关在一个单独的病房里,蜷缩在墙角,怀里紧紧抱着什么。

"扬扬。"我轻轻叫了一声。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要喷出火来:"别叫我!你不是我姐!"

"我知道你很难过..."

"难过?"他突然笑起来,声音沙哑得像是磨砂纸在摩擦,"我不是难过,我是恨!恨那个老东西骗了我十八年!恨我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活着!"

他怀里的东西掉在地上,我捡起来一看,是那张妈和李伟的合影,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等花开的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

泪水模糊了视线。妈当年是不是已经发现了爸的真面目,想要和李伟一起离开?可惜最后没能如愿...

"扬扬,"我蹲下来,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痕,"不管你是谁的孩子,我们一起长大是事实。以后...以后我照顾你。"

张扬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眼神复杂。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扑进我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泪水浸湿了我的肩膀,温热而苦涩。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心里默默说:妈,舅公,奶奶,你们看到了吗?债讨回来了,可代价是什么呢?一个支离破碎的家,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这真的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窗外的阳光透过铁栏杆照进来,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影。我看着墙上跳动的阳光,突然想起奶奶信里最后那句话:"向日葵开的时候,真相和救赎都会到来。"

现在,向日葵还没开,真相来了,可救赎在哪里呢?

\[未完待续\]张扬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像被掐住喉咙的幼兽。我闻到他头发上烧焦的味道,混杂着消毒水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酸味。阳光在他指甲缝里嵌的黑灰上流动,那些细小的碳粒仿佛还带着焚尸炉的余温。

"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他突然抬起头,下巴上沾着半干的鼻涕,"在火葬场,他塞给我这个。"

他掌心躺着枚银戒指,戒面有道新鲜的裂痕。我认出那是爸无名指上戴了二十年的旧物。金属内侧刻着的字迹被摩挲得发亮——"8.15"。我的生日,妈的忌日,也是那场火灾的纪念日。

"他说我是'向日葵的种子'。"张扬的声音发颤,喉结在细瘦的脖子上滑动,"什么意思?"

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戴眼镜的警察冲进来,白大褂下摆翻飞,手里攥着张泛黄的身份证复印件。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笑得灿烂,银戒指在闪光灯下反光——和照片里妈胸前的向日葵胸针,形成诡异的呼应。

"李伟的近照比对出来了。"警察的钢笔在桌上点出哒哒声,"火葬场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就是他。"

张扬突然剧烈咳嗽,咳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我看见他喉结滚动,有什么东西顺着嘴角流下来,在白床单上洇出暗红的渍迹。那不是血,是他咬破嘴唇渗的血珠,混着黑色的烟灰。

"他左手是不是戴串黑佛珠?"张扬突然抓住警察的袖口,指甲掐进对方小臂,"是不是说会带我找亲生父母?"

警察还没来得及回答,病房门被猛地撞开。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逆光里,墨镜反射着走廊惨白的光。他左手腕上的佛珠随着动作滑向手肘,露出腕骨处狰狞的烧伤疤痕——和爸后背上那片畸形的皮肤,一模一样的形状。

"向日葵熟了。"男人摘下墨镜,右眼的假眼珠在阳光下泛着瓷白的光,"该采摘种子了。"

张扬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猛地挣开我的手。他冲向那个单眼男人的瞬间,我闻到空气里炸开的硝烟味。警笛声从楼下传来,却被男人突然响起的笑声撕碎。那笑声里有十七具烧焦的尸骨在哭泣,有妈临终前的尖叫在盘旋,还有爸被焚化时最后一声嗬嗬的喘息。

"你以为躲得掉吗?"男人的假眼转向我,陶瓷瞳孔里映不出任何东西,"当年你奶奶埋在后院的,不止是你妈。"

张扬僵在原地,半个身子挡在我前面。我看见他后颈的汗毛全都竖起来,像猫科动物遇到天敌时的警告。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刺鼻,我这才发现男人风衣下摆沾着新鲜的泥土——和奶奶墓地的黑褐色腐殖土,同一种潮湿的腥气。

警察悄悄摸向腰间的手铐,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清晰。男人却突然解开风衣扣子,露出里面的 explosives vest,导线在肋骨间画出蛛网般的红痕,末端捏在他完好的左手里。

"孙国梁欠你们的,"他的假眼转向张扬,又缓缓移到我脸上,"今天,该由向日葵的种子来还了。"

窗外的白杨树突然剧烈摇晃,投在墙上的阴影像群挣扎的人手。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像极了当年爸把妈拖进地下室时,她撞在楼梯扶手上的闷响。而那个单眼男人右耳上的银环,正在阳光下转出诡异的弧度——和老照片里妈胸前向日葵胸针的中心圆,一模一样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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