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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焚尸炉前的真相

深渊无声的回响

火葬场生锈的铁门像张豁了牙的嘴,阴森森地卧在路尽头。我站在马路对面那排枯死的白杨树下,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句"下一站:火葬场",短信下面还跟着个定位图标,小红点正在铁门里面一跳一跳的。

风卷着梧桐叶滚过来,在脚边打着旋儿。穿堂风里裹着股说不出的味儿,有柴油的刺鼻,又有烧纸的焦糊,还有点像下雨天晒不干的旧棉絮。远处烟囱里吐出的灰烟懒洋洋地爬上天,跟昏黄的云彩黏在一块儿,把太阳遮得只剩个模糊的亮圈儿。

"你倒是走啊。"我踹了踹脚下的石子,石子"噔"地弹进沟里。布包勒得肩膀疼,那个裂开的牛皮纸箱硬邦邦地硌着腰,里面的东西好像比早上沉了不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慢慢往外拱。

路对面有家卖寿衣的小店,门口挂着排花花绿绿的纸人,风一吹晃晃悠悠的,像一排站着看热闹的鬼。穿蓝布褂子的老头坐在小马扎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这边,嘴角黏着片没烧完的烟丝。

我深吸一口气,冷不丁想起奶奶那封信的最后一句——"有些债,总要有人讨回来"。口袋里的红钥匙突然热了一下,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豁出去了。"我攥紧钥匙,钥匙尖在掌心烫出个红印子。

刚迈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汽车急刹车的声音。轮胎摩擦地面的刺啦声让我头皮发麻,猛回头看见辆半旧的桑塔纳停在路边,车窗摇下来,露出张扬那张挂着彩的脸。他脖子上还缠着我早上见过的那块蓝白条纹T恤,血渍从布条里渗出来,红一块黑一块的。

"跑啊!我看你往哪儿跑!"张扬拽开车门跳下来,右手里明晃晃地晃着根铁棍子,阳光照着棍头上的弯折处,泛着冷光。

桑塔纳驾驶座的门也开了,老爸佝偻着背出来,腰里那根磨得发亮的皮带 gone 耷拉着。他今天换了件黑夹克,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劳动模范"的汗衫,领口黄黄的全是油印子。

我的腿像灌了水泥,眼睁睁看着他们俩朝我这边走过来。张扬一瘸一拐的,昨天在通道里摔的跤还没好利索。老爸走得慢,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跟我小时候看见他杀年猪时一个样,直勾勾盯着猎物的要害。

"把东西交出来,"老爸的声音隔着马路飘过来,又粗又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下意识把布包往身后藏,手忙脚乱中摸到纸箱裂开的缝,指尖触到片滑溜溜的东西,冰凉凉的,边缘还带着弧度。

"什么东西?"我往缝里瞟了一眼,只看见点泛黄的纸角。

"别他妈装傻!"张扬突然叫起来,吐沫星子喷了前面老头一脸,"那箱子里的账本!快拿出来!"

老头慢悠悠地抬起胳膊擦脸,眼睛还是盯着我这边,枯树枝似的手指在旱烟杆上敲了敲:"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

"关你屁事!"张扬举着铁棍就要往前冲,被老爸一把拉住。

老爸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马路牙子上,张开嘴,我看见他门牙缺了半颗——去年跟人赌钱打架被打掉的。当时他回家,非说是我没给他炖够汤缺钙才掉的牙,一巴掌把我扇得撞在锅台上,后脑勺缝了四针。

"晴晴,听话。"他声音突然软下来,就像小时候骗我把压岁钱交给他时那样,"那东西不是你该拿的。给爸,爸带你去吃包子,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那家。"

我胃里一阵翻腾。小时候我发高烧,想要吃街口的肉包子,妈说家里没钱,老爸却揣着钱去打了一夜麻将。等他天亮回来,我烧得都开始说胡话了。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我把布包换到另一只手,指节勒得发白。

老爸的脸慢慢沉下来,嘴角撇到一边,露出个熟悉的狞笑。以前他每次要揍我前都是这个表情。

"看来不动手你是不会老实了。"他解下腰里的皮带,"啪"地甩了个响。

路对面的老头突然站起来,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老孙,在我这儿动土,不合适吧?"

老爸愣了一下,这才正眼看老头:"张瞎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守坟守了三十年,你说我怎么在这儿?"张瞎子从怀里摸出个黑乎乎的东西,举起对着太阳照了照,"当年你老婆托我保管的东西,也该还给她女儿了。"

老爸的脸"唰"地白了,连连后退几步,撞在桑塔纳车门上:"不可能...你不是早死了吗?"

"托你的福,阎王爷不肯收。"张瞎子冷笑一声,朝我这边扬了扬下巴,"丫头,拿着。"

黑乎乎的东西划了道弧线飞过来,我慌忙接住,沉甸甸的差点脱手。低头一看,是个铁皮酒壶,壶身上刻着朵向日葵,跟我妈老照片上别在胸前的一模一样。

张扬突然怪叫一声冲过来:"爸!别跟他废话!抢过来烧了!"

老爸像是突然醒过神,挥舞着皮带就往我这边跑。张瞎子往前一步想拦,被张扬一棍子抽在胳膊上,闷哼一声歪倒在地。旱烟杆"咕噜噜"滚到我脚边。

我转身就往火葬场铁门跑,身后皮带抽在地上的噼啪声离得越来越近。铁门锁着,可插销早就锈穿了,我用肩膀一撞,"哐当"一声连门带框开了道缝。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张扬的声音就在耳朵后面。

我钻进铁门,顺着墙根往前跑。院子里荒草长到人腰那么高,几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立在中间,叶子黄得像是浸过油。焚尸炉的轰鸣声从左边那栋矮楼里传出来,"轰隆...轰隆...",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颤。

"往哪儿跑!"老爸突然从树后面钻出来,手里的皮带正好抽在我胳膊上。火辣辣的疼顺着骨头缝钻进去,我尖叫一声摔倒在地,布包飞出去老远,牛皮纸箱"啪"地掉在草地上,裂开个更大的口子。

张扬扑上来按住我的背,膝盖硌得我肋骨生疼。他的手在我身上乱摸,嘴里骂骂咧咧:"账本呢?你把账本藏哪儿了?"

我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咬下去,听见他"嗷"一声惨叫,松了手。趁着他抽手的空当,我往旁边一滚,正好撞到那个破纸箱。箱盖掉下来,露出里面的东西。

最上面是几沓用牛皮筋捆着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旁边还夹着几张泛黄的照片。底下垫着块蓝白格子的布,布裹着个不规则的东西,形状像是...骨头?

张扬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爸!在这儿!"

老爸弯腰去抓纸箱,我突然想起口袋里的红钥匙,摸出来就朝他手背扎过去。钥匙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特别锋利,"噗"地扎进他肉里。

"哎哟!"老爸疼得叫起来,甩手把我推开。我撞到梧桐树干上,后脑勺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

等我晕乎乎睁开眼,看见老爸正用嘴叼着皮带,两手去解那个蓝布包裹。张扬举着铁棍站在一旁,眼睛瞪得溜圆。

"爸,这是...骨头?"张扬的声音都抖了。

老爸没说话,扯掉布的手突然停住,眼睛死死盯着骨头末端。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那截白骨上有个明显的凹痕,形状像是被什么东西夹过很久。

这个形状...我心里咯噔一下。小时候看妈照片,她左手手腕上有块特别明显的疤痕,说是年轻时干活不小心被机器夹的。

"不可能..."老爸瘫坐在地上,手里的骨头"咚"地掉在地上,滚到我脚边。我看见布角上绣着个小小的太阳,金线早就褪色了,可针脚我认得——是奶奶的手法,跟我书包上那个一摸一样。

红钥匙突然烫得厉害,我没抓稳,"叮"地掉在骨头上。钥匙尖一碰到白骨,立刻发出刺眼的红光,顺着骨头的缝隙爬遍每个角落,把那些细微的裂痕照得一清二楚。

"啊!"张扬突然尖叫,指着骨头断面,"血!上面有血!"

我低头看去,只见红光映照下,骨头上隐约浮现出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渗在里面的血,顺着骨缝缓缓流动。最吓人的是颅骨部分,后脑位置有块明显的凹陷,边缘还带着裂纹。

胃部一阵翻江倒海,我捂住嘴冲到旁边的草丛干呕起来。早上吃的馒头全吐了出来,胆汁都快呕出来了。

"这不是妈..."我喘着粗气,眼泪糊了一脸,"你们把妈怎么了?"

老爸坐在地上直哆嗦,嘴唇乌青,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我...我不知道...不是我..."

"放屁!"我抓起地上的骨头就朝他扔过去,骨头擦着他耳朵飞过,砸在梧桐树干上,"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张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扑到散落的纸堆里翻找:"账本!还有账本!"他抽出几张纸递给老爸,"爸你看!这是不是当年那个..."

老爸抓过纸页一看,脸瞬间灰得像死人。我瞟到最上面那张纸的标题——"设备采购清单",下面盖着个红章,章上的字模模糊糊的,好像是"红星机械厂"。

这个厂名我见过,在奶奶藏起来的那张老照片背面写着。照片上是个穿警服的男人,说是奶奶的弟弟,三十年前在厂里事故中死了。当时我还哭了好久,觉得表舅公好可怜。

"难怪..."我恍然大悟,看着老爸惨白的脸,"难怪奶奶临死前说,有些债要讨回来。"

老爸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站起来扑向我:"都是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你妈非要去告发,怎么会..."

"告发什么?!"我往后一躲,他扑了个空,撞在树干上,震得上面的黄叶簌簌往下掉。

"她发现了..."老爸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眼睛通红,"发现账有问题...非要去派出所...我拦不住她..."

张扬手里的铁棍"哐当"掉在地上,脸色比纸还白:"爸...你杀了妈?"

"我没有!"老爸突然吼起来,脖子上青筋爆出,"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从楼梯上!"

"那为什么要藏尸?!"我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手指因为用力发白,"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老爸的眼神突然变得涣散,嘴角流下白沫,嘴里胡乱念叨着:"不能说...说了工作就没了...厂里会开除我的...还要坐牢...我不能坐牢..."

一阵冷风卷着纸钱飞过来,落在我们脚边。我这才注意到火葬场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人,都穿着黑衣服,手里捧着白菊花,正怯生生地往里张望。

"快看!他们在这里!"有个戴眼镜的男人突然指向我们,"那个就是杀人犯!"

老爸吓得一哆嗦,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抓住我的手腕就往焚尸炉车间拖:"走!跟我进去!今天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块儿!"

"放开我!"我拼命挣扎,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张扬突然扑上来抱住老爸的腰:"爸!你疯了!"

三个人扭作一团,滚到草地上。散落的账本被风吹得到处都是,照片飘了一地。有张照片正好落在我脸上,我抓起来一看,是妈年轻时的照片,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得眼睛弯弯的。照片背面有用铅笔写的日期——1998年8月15日,是我出生那天。

"姐!"张扬突然叫我,手里举着个从纸箱里掉出来的东西,"这个是什么?"

我接过来一看,是个铁壳的随身听,上面贴着个米老鼠贴纸,耳朵都磨没了。这是我十岁生日时妈送我的礼物,后来被张扬扔进水里泡坏了,我哭了整整一夜。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随身听旁边还有盘磁带,标签已经模糊不清,上面用圆珠笔写着两个字:"真相"。

"把它给我!"老爸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眼睛死死盯着那盘磁带。

我慌忙按下播放键,把随身听举到耳边。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过后,传来妈熟悉的声音,比我记忆中年轻好多,带着刚哭过的沙哑:

"国梁,我知道是你拿了厂里的钱。但现在还来得及,我们把钱还回去,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闭嘴!你懂个屁!"老爸的声音突然响起,凶狠得像头野兽,"还回去我们喝西北风啊!你知不知道那笔钱有多少?够我们买套新房,给扬扬娶媳妇!"

"可是..."妈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工人的救命钱啊!还有...还有上次事故死的老王,他家里还有三个孩子..."

"那又怎么样?"老爸冷笑,"死一个少一个,省得跟我们抢岗位。倒是你,再敢提去派出所,我就..."

后面的话突然变成尖叫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磁带就没声音了,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

随身听突然被抢走,狠狠摔在地上,塑料壳四分五裂。张扬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半块碎壳:"他说...扬扬...是我?"

老爸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脸色惨白如纸。

"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张扬的声音发颤,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所以你们才总是护着她?因为我是捡来的?"

"不是的扬扬!你听爸解释!"老爸想去抓他的手,却被狠狠甩开。

"别碰我!"张扬像是突然疯了,抓起地上的铁棍就朝老爸头上砸去。我吓得尖叫出声,可已经来不及了。

铁棍擦着老爸的耳朵飞过,砸在身后的铁门上,发出刺耳的巨响。老爸反手一巴掌抽在张扬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响亮。

张扬捂着脸,眼睛红得吓人:"我杀了你!"他像头受伤的野兽扑上去,跟老爸扭打在一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红蓝交替的光透过树杈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极了奶奶照片上那些闪烁的星星。

老爸突然推开张扬,跌跌撞撞地冲向焚尸炉车间:"烧了!都给我烧了!"

"拦住他!"我朝张扬喊,可他像没听见似的,站在原地发呆。

等我追进车间时,老爸已经扑到控制面板前,手指颤抖着去按那个红色的按钮。墙上四个黑色的焚尸炉沉默地立着,像四头蹲在黑暗里的巨兽,等着吞噬一切。

"爸!不要!"我冲过去拽他的胳膊,可他力气大得吓人,一把甩开我。我的头撞在金属外壳上,疼得眼冒金星。

张扬突然冲了进来,手里还攥着那块染血的白骨:"告诉我!我亲生父母是谁!"他从后面抱住老爸,使劲往后拽。

"我不知道!"老爸疯狂挣扎,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后退,"我是在火车站捡的你!一个破篮子里放着的!"

"哐当!"两人重重撞在控制面板上,老爸的后背正好压在一个黑色的拉杆上。机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轰鸣,指示灯接连亮起,四个焚尸炉的观察窗同时透出橘红色的光。

"啊——!"老爸惨叫着想去够紧急停止按钮,可张扬死死抱着他不放,两个人都卡在炉门框和控制面板之间。

浓烟从炉门缝隙里冒出来,带着股呛人的硫磺味。警笛声已经到了门口,我听见有人在喊:"里面的人听着!警察已经包围这里了!"

红钥匙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半截埋在散落的账本里,红光忽明忽暗。我捡起钥匙,看见上面刻着的花纹好像变了,不再是迷宫,而是个清晰的向日葵图案,跟妈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张扬突然松开手,呆呆地看着自己沾满灰尘的双手,像是不敢相信刚才做了什么。老爸趁机推开他,可已经太晚了——炉门开始缓缓关闭,温度迅速升高,他的黑夹克已经开始冒烟。

"救我...晴晴...救爸爸..."老爸伸出手朝我这边抓来,眼睛里满是恐惧。

警笛声就在门外响起,大喇叭里传来扩音器的喊话声,可我什么也听不清了。脑子里只有磁带里妈最后的尖叫声,还有奶奶临终前那只冰凉的手,死死抓着我的手腕。

"血债...总要有人...讨回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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