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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铁锈味的对峙

深渊无声的回响

钥匙尖尖的棱角抵在张扬喉咙上,像小时候奶奶缝补衣服用的钢针,冰凉又锋利。我能看见那截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一跳一跳,和他哆嗦的嘴唇很配。空气里除了霉味,又多了股酸溜溜的汗味,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孙晴你他妈疯了!”张扬的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听起来像被捏住脖子的公鸭,“快把这破玩意儿拿开!”

我没动。钥匙柄在掌心硌出一道深印,铁锈的味道顺着指尖往鼻子里钻。黑暗里,那点红光把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左边眉毛上那道疤特别清楚——去年抢我奖学金时被我用铅笔盒砸的,当时流了好多血,吓得他哇哇大哭找妈告状,结果是我被罚跪了两小时。

“你抖什么?”我的声音自己听着都陌生,干巴巴的像砂纸摩擦,“以前撕我作业本的时候,你怎么不抖?”

张扬喉结使劲动了动,钥匙尖跟着陷进去半分。他倒抽冷气的声音在小房间里特别响,我甚至能感觉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我手背上。头顶破洞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是老爸在用撬棍撬门,石灰渣子簌簌往下掉。

“姐…亲姐…”张扬突然软了语气,眼睛眨巴着像是要哭,“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先把钥匙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爸要是进来看到这个,肯定要打死我们俩的。”

好好说?这三个字像根针似的扎进我耳朵里。小时候他把我养了半年的兔子扔进河里,妈也是这么说“小孩子不懂事,你们好好说”;中考前夜他把我复习资料全烧了,爸拍着桌子吼“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通知书化成灰的时候,他们蹲在灶膛边,异口同声说“大不了明年再考,姐弟俩有啥不能好好说的”。

钥匙尖又往前送了送。这次张扬真的哭出来了,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滴在我手背上烫得吓人。“别别别!我真知道错了!”他双手举起来又不敢碰我,就在半空哆嗦着,“那存折…存折都给你!我一分钱都不要!你放我出去就行!”

“哐——!”门板被撬得往里拱了一块,裂缝里透进细细一道光,正好照在张扬脸上。我看见他眼白里全是血丝,瞳孔缩得像针头。这双眼睛看过我被撕烂的画册,看过我被锁在阳台挨冻,看过录取通知书在火里蜷成黑蝴蝶。十八年了,头一回里面映着的是害怕我的样子。

掌心突然传来滚烫的感觉,红钥匙的光一下子亮了好多,刺得我眼睛发酸。张扬“啊”了一声,像是被烫到似的往后缩脖子,喉咙正好蹭过钥匙尖。一道细细的血珠渗出来,在红光底下看着黑黢黢的。

“说了别过来!”我突然喊出声,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好像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他大声说“别”。以前不管多生气,多害怕,嘴巴都像被粘住似的发不出声音。

“血…出血了…”张扬的声音都劈叉了,眼泪流得更凶,“孙晴你杀人了!你要坐牢的!”

杀人?我低头看看那道血痕,又看看手里的钥匙。铁腥味混着霉味往鼻子里钻,胃里一阵翻腾。刚才在污水里摸到的通知书残角还攥在另一只手里,纸浆早就干了,碎片像小刀子似的嵌进掌心。奶奶临终前攥着我的手,指甲也这么用力地掐进肉里。

“火车站寄存柜…307…”她气若游丝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来,比电话里清楚多了。

头顶的破洞又传来响动,不是撬门声,是手机铃声,《小苹果》的调子在这种时候显得特别诡异。张扬眼睛突然亮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妈!是妈的电话!肯定是妈打来的!”

他挣扎着想掏手机,却不敢动脖子。钥匙尖又陷进去一点,血珠顺着喉咙往下滑,在领口积成小小的一滩。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穿的这件蓝白条纹T恤,是去年我用压岁钱买的,他看见就抢去穿了,还故意在前胸用马克笔画了个乌龟。

“你说,妈要是知道你把我通知书烧了,还追着我抢奶奶留的钱,她会怎么样?”我把声音压得很低,像奶奶以前给我讲故事时那样。

张扬愣住了,脸上的表情特别滑稽,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过了好几秒,他突然怪笑起来:“你傻啊?妈什么时候信过你说的话?从小到大,她说什么你都信,真好骗。”

他这话像把冰锥,顺着耳朵眼捅进脑子里。是啊,上小学我抱怨他偷我早饭钱,妈说“弟弟年纪小,你当姐姐的让着点怎么了”;初中他把我眼镜腿掰断,妈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好给你买个贵的”;高中我攒钱买的复习机被他泡在水里,妈说“学习哪能靠那玩意儿,用心就行了”。

“哐——咔嚓!”门板突然被撬下来大半,带着尖刺的木头茬子对着我们。老爸的脸出现在破口处,汗水把头发黏在额头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们俩在这儿搞什么鬼!”他的声音震得我耳膜疼,“钱呢?!”

张扬像是突然找到了靠山,也顾不上脖子上的钥匙了,扯着嗓子喊:“爸!她拿着奶奶的存折!还有个怪钥匙!她想杀我!”

老爸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我鼓鼓囊囊的胸口。我下意识往回缩,后背撞到冰冷的墙壁。墙角堆着的旧报纸被蹭下来,哗啦啦落了我一肩膀。

“把东西拿出来!”老爸像头熊似的挤进门框,皮带扣撞在碎木头碴上叮当作响,“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奶奶的钱就是家里的钱,你想带到哪儿去?”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把我拉到床边,翻开枕头底下的小铁盒,里面全是零钱和毛票,还有这枚红钥匙。她说“晴晴要存点私房钱,女孩子长大了,得有自己的家”。当时我不懂什么意思,现在手心烫得像要着火。

红钥匙的光越来越亮,把整个小房间照得红彤彤的。老爸往前冲的动作突然顿住,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手里的钥匙,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张扬也忘了哭,脖子还往前伸着看:“会发光!这钥匙会发光!”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感觉脚下踩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刚才摔下来时散开的布包。包里的剪刀露在外面,金属反光在红光底下特别刺眼。脑子里像有根弦突然绷断了,去年在厨房看着通知书烧成灰的感觉又回来了——不是悲伤,是特别特别平静的愤怒。

我猛地弯腰抓起剪刀,反手把红钥匙塞进口袋。张扬“嗷”一声想躲,结果动作太大,脖子又在钥匙尖上蹭了一下,血口子更深了。老爸骂骂咧咧地扑过来,我往旁边一躲,他没收住劲,整个人撞在墙上,灰尘“噗”地扬起来。

“反了你了!”老爸捂着胳膊肘转身,脸都气变形了。

趁着他弯腰的功夫,我抓起地上的布包甩过去,正好砸在张扬脸上。他“呜”地叫了一声捂住眼睛,我趁机往后退。脚后跟踢到个东西,是刚才滑开又关上的那道暗门的位置。

掌心的红钥匙烫得我快要拿不住,口袋里像是揣了块烙铁。我摸索着墙壁,突然摸到个凹进去的地方,像是个按钮。老爸已经站直了身子,皮带在手里甩得啪啪响。

“今天非打死你这个不孝女!”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使劲按那个按钮,只听“咔嗒”一声,身后的墙壁真的动了。一股阴风从打开的缺口灌进来,带着泥土和草根的味道。张扬正好睁眼看过来,吓得手指着我:“爸!她要跑!”

老爸往前扑的瞬间,我拽住布包钻进了通道。身后风声大作,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我后背飞过去,“哐当”砸在墙壁上——是老爸的皮带扣。我反手去摸门把手,摸到的却是一堆湿乎乎的苔藓,刚抓住就滑掉了。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张扬的声音尖得像太监。

我顺着通道往前跑,膝盖撞在低矮的顶梁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通道窄得只能侧着身子走,墙壁上全是黏糊糊的东西,蹭了我一胳膊。跑着跑着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顺着斜坡滚了下去,布包飞出去老远。

停下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趴在个更宽敞的地方,头顶有星星点点的光,像是老鼠洞透进来的。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右手火辣辣地疼,抬手一看,被划了道长长的口子,血正往下滴,滴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口袋里的红钥匙还在发烫。我掏出来举到眼前,这下看清楚了——钥匙上刻着奇怪的花纹,像是地图又像是迷宫。红光比刚才弱了些,但还是能照亮周围的东西。

这是个长长的隧道,墙壁是土夯的,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我扶着墙站起来,刚走两步就踢到个软乎乎的东西,吓了一跳。低头用钥匙一照,竟然是个掉了耳朵的布兔子,两只红玻璃眼睛在红光下发亮。

我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这是我八岁生日时奶奶给我做的兔子,缎面耳朵,塞着晒干的薰衣草。张扬嫌丑,抢过去扔进了河里。我哭了整整一天,奶奶一句话没说,晚上又悄悄塞给我个一模一样的。原来当时那个没被扔,而是藏在了这里。

再往前,墙壁上刻的东西越来越清楚。不是乱码,真的是地图!用简单的线条画着通道走向,还有几个叉路口标着数字。有个地方特别清晰——画着个小房子,旁边写着“307”,箭头指着我现在站的位置。

身后突然传来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人摔倒了,紧接着就是张扬的惨叫:“爸!别打了!我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真不知道!”

皮带抽在身上的声音隔着老远都听得见,还有老爸气急败坏的咒骂:“废物!连个女的都看不住!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张扬的哭声越来越远,听起来冤得很。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十八年了,他们终于为了别人打他一次,可惜不是为我。

红钥匙的光渐渐弱下去,最后只剩一点余温。隧道里重新暗下来,只有远处老爸偶尔的咒骂声和张扬压抑的哭声。我把兔子塞进布包,又检查了下口袋里的存折和通知书残角。

指尖触到存折上奶奶的名字,突然想起她去世前一天,拉着我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时我以为是胡话,现在终于明白了。

“顺着光走…别回头…”

我深吸一口气,把红钥匙攥在手心,朝着隧道深处那个有微弱光亮的方向走去。脚下踢到石子的声音在安静的通道里特别响,但我一点也不怕了。

\[未完待续\]隧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不是红钥匙那种幽微的烫,是带着暖意的白。空气里泥土味淡了些,隐约飘来消毒水的味道。我扶着墙壁加快脚步,膝盖在低矮的通道里磕出青淤也顾不上疼,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布兔子的耳朵被染红了一小块。

"这路怎么这么长......"我气喘吁吁地自言自语,话音刚落就踢到个硬东西。低头用钥匙光照去,是段生锈的铁梯子,直通向头顶的圆形出口。出口盖着块松动的木板,阳光从缝隙里漏进来,在地上投出亮晃晃的条纹。

刚爬上两级梯子,就听见远处传来"砰"的巨响,像是通道另一头有人踹墙。张扬的哭喊变调了:"爸!别踹了!塌了咱们都得死这儿!"梯子跟着抖了抖,落下簌簌的尘土。我连忙加快动作,手指抠进木板缝隙用力往上推。

木板纹丝不动。

下面的咒骂声越来越近,老爸的声音像打雷:"我早知道这老房子有问题!肯定是老太婆藏钱的地方!"我急得满头大汗,膝盖顶住梯子,双手死死抓住木板边缘。铁锈混着泥土蹭进伤口,疼得我眼泪直冒。

这时红钥匙突然又烫起来,这次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我条件反射地用握钥匙的手去推木板,就听"咔"的轻响,掌心传来齿轮转动的触感。那块木板突然往下陷了半寸,紧接着整个翻了上去,刺眼的阳光瞬间涌进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新鲜空气带着初夏的热气灌进肺里,还夹杂着隔壁餐馆飘来的锅铲声。我连滚带爬地从洞口钻出来,发现自己趴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后院里,眼前是排废弃的红砖墙,墙上用白漆画着个大大的"拆"字。身后传来张扬兴奋的尖叫:"爸!她从这儿跑了!我看见她了!"

我顾不上拍掉身上的草屑,拉起布包就往墙根跑。砖墙早塌了大半,豁口处堆着碎砖和破木头。刚跑出没几步,脚下突然一绊,整个人往前扑去。布包里的剪刀"哐当"掉在地上,正好落在块松动的水泥板边缘。

"抓住她!"老爸的喊声近在咫尺。我回头看见他那顶破草帽已经出现在后院门口,张扬吊在他身后,脖子上的血渍在阳光下黑黢黢的特别显眼。我慌忙去捡剪刀,手指刚碰到塑料柄,就看见水泥板边缘露出半截发黄的纸。

好奇心压过了恐惧。我用剪刀撬开松动的水泥块,底下竟然是个褪色的铁皮盒,比奶奶那个装零钱的铁盒大得多。盒盖上锁着个心形的小铜锁,锁孔形状......我心里一惊,掏出红钥匙比对。

"在那儿!她躲墙后头了!"张扬的喊声让我后颈汗毛倒竖。我咬咬牙,把红钥匙插进铜锁,轻轻一拧就开了。盒里铺着块蓝花白底的旧手帕,打开来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沓钱,还有一沓用牛皮筋捆着的信件,最上面放着个泛黄的笔记本。

老爸的皮靴声踩碎了砖石,越来越近。我抓起最上面那封信塞进兜里,把钱和笔记本一股脑塞进布包。刚拉上拉链就看见老爸肥硕的影子投在墙上,吓得我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这时墙那头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个熟悉的大嗓门:

"孙老头!你藏哪去了?医药费再不交,你家老婆子骨灰我可就......"

老爸的脚步声突然停了。我趁机缩到一堆破沙发后面,从弹簧缝隙里往外看。只见老爸像被针扎似的定在原地,脸涨成了猪肝色。张扬拽着他胳膊直哆嗦:"爸,是王屠户......咱们快走吧,钱以后再找......"

"走个屁!"老爸甩开他的手,声音发虚,"那铁盒子......里面肯定有不少......"

"要命还是要钱啊!"张扬急得快哭了,"王屠户放话要卸你胳膊的!"

墙那头的叫骂声越来越响,还夹杂着玻璃瓶破碎的声音。老爸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拽着张扬就往另一个方向跑。看着他们俩狼狈逃窜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老爸也是这样拉着张扬的手,把我一个人丢在暴雨里。

布包里的红钥匙又发烫了。这次我没有害怕,反而觉得掌心暖暖的。阳光透过破沙发的弹簧照进来,在地上拼出奇怪的图案,像极了隧道墙壁上的路线图。我打开刚塞进兜里的那封信,信封右下角印着个褪色的邮戳——"1998.8.15",是我出生那天。

信纸泛黄发脆,钢笔字却依旧清晰:

"如果读到这封信的是晴晴,请原谅奶奶的自私。有些债,总要有人讨回来......"

墙角突然传来易拉罐被踢到的响动,吓得我猛地抬头。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堆满废品的角落,一个模糊的人影正靠在墙根,手里把玩着块碎镜片,镜片反射的光晃得我眼睛生疼。

"你就是那个丫头?"人影站直身子,声音沙哑得像吞了沙子。破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嘴角叼着的烟卷明明灭灭,"手里拿的,是老孙家那把钥匙吧?"

布包里的剪刀还在,我悄悄攥住刀柄,掌心的伤口又裂开了。那人往前走了两步,破草帽下露出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巴。他嗤笑一声,往地上弹了弹烟灰:"别紧张,我不是来抢东西的。"

"你是谁?"我的声音有些抖,但握着剪刀的手很稳。

那人弯腰捡起我刚才掉落的布兔子,两根手指捏着兔子耳朵晃了晃:"十八年前,你家门口花坛埋着的死猫,还记得吗?"

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那是我五岁那年最恐怖的记忆——早上醒来发现枕边多了只死猫,脖子被扭断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当时老爸说是野猫打架死在那儿的,可我明明看见张扬躲在门后偷笑。

"看来是记得。"男人把布兔子丢给我,"那只猫是你弟弟偷的张寡妇家的,怕挨揍就塞你床底了。"他突然凑近,浓烈的烟草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你奶奶托我办的事,现在该交给你了。"

他从破夹克内袋掏出个油布包,扔到我面前的水泥地上。布包散开,里面滚出枚锈迹斑斑的铜徽章,上面刻着"公安"两个繁体字,还有朵褪色的五角星。我认得这个徽章,奶奶相册里有张穿警服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年轻男人就别着这个。

"你奶奶的弟弟,死得冤。"男人蹲下来,指尖敲了敲那枚徽章,"当年的账本,她藏哪儿了?"

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男人脸色一变,抓起地上的铜徽章塞给我:"三日后下午三点,城南老汽车站候车厅。带着账本,别迟到。"说完转身就跑,破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转眼就消失在巷子尽头。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交替的光透过砖墙缝隙照进来,晃得我睁不开眼。布包里的红钥匙烫得厉害,我掏出来一看,钥匙尖正对着斜前方三百米处的建筑——那是我们这儿最老的邮局,绿色的铁皮屋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邮局长廊里挂着的老式挂钟刚敲过三点,我数着地砖缝隙往里走,手里攥着奶奶那串旧钥匙。玻璃柜台后的阿姨戴着老花镜打毛衣,见我进来眼皮都没抬:"要寄东西?"

"我找307号寄存柜。"

阿姨的毛衣针顿了顿。她抬起头透过镜片打量我,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她脸上划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寄存柜在二楼左转,"她慢悠悠地说,手指在柜台上点了点,"最里面那排,不过三个月没人取就清柜了。"

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响声,二楼弥漫着灰尘和旧报纸的味道。走廊尽头果然有排墨绿色的寄存柜,编号已经模糊不清。我用红钥匙试了第三个柜子,锁芯转动的"咔嗒"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柜门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个棕色的牛皮纸箱,上面贴着的快递单已经发黄卷边。箱角用红漆画着个小小的太阳,和我小时候书包上奶奶缝的那个一模一样。我把耳朵贴在纸箱上,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不是滴答声,是纸张摩擦的窸窣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

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阿姨尖利的叫喊:"你们干什么!出去!"我心里一紧,刚要关上柜门,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涌上楼来,其中一个声音尖利如刀:

"姐,别躲了,我知道你在上面!"是张扬。

纸箱突然震动了一下,里面的窸窣声变得急促起来。我咬咬牙,把纸箱拽出来塞进布包,转身就往走廊另一头跑。尽头的安全门被铁链锁着,晃悠的铁链在风中发出叮当的响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张扬得意的笑声像毒蛇似的缠上来:

"爸把楼梯口堵住了,你跑不掉了!"

我摸着墙壁后退,手指突然触到个冰凉的东西——消防栓的扳手。我用力扯下扳手砸向安全门上的铁链,金属撞击声震得我耳朵疼。铁链纹丝不动,布包里的纸箱却抖得更厉害了,里面传来类似指甲刮擦纸板的声音。

"让开!让我来!"老爸粗重的喘息声就在身后。我绝望地转身,看见他手里挥着根棒球棍,脸上的横肉随着脚步抖动。就在这时,布包里的红钥匙突然烧得像块火炭,烫得我忍不住撒手。钥匙掉在地上,红光四溢,照得整个走廊亮如白昼。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枚钥匙竟然自己立了起来,尖端朝下在地上旋转,像个红色的陀螺。旋转的红光在墙壁上投下奇怪的影子,不是我们的人影,而是无数细小的手指,正在墙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他们不是你爸妈"

老爸举起的棒球棍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张扬尖叫着躲到他身后:"鬼!有鬼啊!"钥匙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墙壁上的血字扭曲变形,最后汇聚成一张模糊的脸,眼角淌着血泪,嘴巴一张一合:

"账本......报仇......"

楼下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红蓝光芒透过走廊窗户照进来,给墙上的血字镀上了诡异的光晕。老爸扔掉棒球棍就往楼下跑,张扬跟在后面绊了个跟头,摔得四脚朝天。我趁机抓起地上的红钥匙和布包,用消防栓扳手再次砸向铁链。

这次铁链断了。安全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是狭窄的防火梯。我刚跨出一只脚,就听见纸箱里传来清晰的"咔嚓"声,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低头一看,纸箱底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布包往下滴,在楼梯上留下一串血珠。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知是警察还是老爸去而复返。我抱紧布包,顺着摇晃的防火梯往下爬。金属梯级硌得手心伤口生疼,红钥匙在口袋里一跳一跳的,像颗滚烫的心脏。街角的老槐树沙沙作响,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画出晃动的光斑,像极了奶奶最后看我的眼神——

悲伤又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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