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跟瓢泼似的往下倒，砸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跟放鞭炮似的。我扶着苏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栋破楼挪。刚才空间跳跃那一下差点没把我五脏六腑颠出来，现在腿肚子还打转呢。
这地方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直升机维修站，锈迹斑斑的铁门歪在一边，上面用红漆喷着"危险"俩字，不过风吹日晒的，颜色淡得快看不清了。旁边倒着几个 Oil drum，上面爬满了藤蔓。空气里一股子怪味儿，又咸又腥，像是海边的鱼市场，还混着铁锈和不知道哪儿来的檀香，闻着让人头晕。
"撑住点。"我把苏晴半抱半扶着，她的头靠在我肩上，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颈后那青黑色的纹路又冒出来了，红得发亮，跟警告灯似的。刚才在隧道里出现又消失，还以为没事了，看来是我想多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一股子霉味儿扑面而来。里面比外面看着整齐，地上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垃圾，就是一层厚厚的灰。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屋子中间的铁桌上。借着光，我看见桌上放着个黑布盖着的东西，旁边还点着三支檀香，烟火明明灭灭的。
这地方不对劲。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想退出去，后脖子突然一凉。不是天冷的那种凉，是被人拿手指头指着的感觉。
"来了就别急着走啊，校长先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慢悠悠的，跟说书先生似的。我猛地转身，手里下意识地摸向腰后，才想起那根铁棍早就不知道丢在哪儿了。
闪电正好在这时候劈下来，惨白的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屋子。四个老头背对着我们站在铁桌旁边，都穿着黑色的长衫，头发胡子全白了，身材一个比一个佝偻。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跟四只大蜘蛛似的。
"你们是谁？"我的声音有点抖，不是吓的，是刚才跑路跑的，"这地方是你们的？"
中间那个老头慢慢转过身。他脸上全是褶子，跟核桃似的，但眼睛亮得吓人，死死盯着我。旁边三个也跟着转过来，动作整齐划一，看得我后脊梁骨发毛。
"我们是谁不重要。"打头的老头开口了，声音还是慢悠悠的，"重要的是，你手里的东西，还有你身边这位小姑娘。"
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胸口，我下意识地捂住怀表。那老家伙笑了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
"别紧张，我们不是猩红螺旋的人。"他往前走了一步，身上的檀香味儿更浓了，"我们是魔法大学的校董，跟你算是...同事？"
"校董？"我皱起眉头，"魔法大学不是就我一个光杆校长吗？"
"以前是四个。"左边那个老头插话了，他说话带着点鼻音，瓮声瓮气的，"现在加上你，正好五个。"
右边的老头突然朝苏晴抬了抬下巴："小姑娘快不行了吧？颈后的'噬魂印'发作一次，她离死就更近一步。猩红螺旋的人在她身上下的这玩意儿，可是用禁术做的。"
我心里一紧，低头看苏晴。她的嘴唇已经发白，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睛紧闭着，眉头皱得死紧。颈后的纹路红得像要渗出血来。
"你们有办法救她？"我问。虽然不知道这几个老头是不是好人，但现在能救苏晴的，可能只有他们了。
"当然。"打头的老头笑了笑，伸手掀开了桌上的黑布。底下是一块巨大的鳞片，足有桌面那么大，银闪闪的，上面布满了深蓝色的纹路，看着像星空图。鳞片边缘还在微微发光，温度高得惊人，桌子都被烤得有点焦了。
"这是墨角鲸的逆鳞，用来做契约最合适不过。"老头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鳞片，发出清脆的响声，"签了这份契约，你就是魔法大学的正式校长，我们四个老东西全力辅佐你。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能立刻帮你解了这位小姑娘身上的噬魂印。"
听起来倒是挺美的。但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是在这种鬼地方。我盯着那块鳞片，总觉得不对劲。
"契约内容是什么？"我问。
"很简单。"老头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展开来。上面用红色的字写着密密麻麻的条款，我大致扫了一眼，无非就是些权力义务之类的。"你签字画押，我们就认你这个校长，帮你对抗猩红螺旋，重建魔法大学。"
我往前凑了凑，想看得仔细点。羊皮纸上的文字像是活的，一直在蠕动。突然，我注意到最底下有一行特别小的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眯起眼睛，集中精神去看——那行字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
我瞳孔骤缩，猛地后退一步。
"灵魂献祭？"我的声音都变调了，"你们想拿我的灵魂干什么？"
四个老头脸上的笑容同时消失了。打头的那个歪了歪头，之前那种和蔼可亲的劲儿荡然无存，眼神冷得像冰。
"既然你看见了，那我们就不绕弯子了。"他说，"这契约确实需要校长的灵魂作为引子。魔法大学重建需要能量，而最好的能量来源，就是强者的灵魂。"
"疯子！"我骂了一句，抱起苏晴就想跑，"我不干！"
"你觉得你还有选择吗？"左边的老头突然抬起手，苏晴猛地抽搐了一下，颈后的纹路亮得刺眼。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睛虽然没睁开，但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放开她！"我怒视着他们。
"放了她可以，签契约。"打头的老头慢条斯理地说，"你看看她的情况，还能撑多久？没有我们的帮助，不出二十四小时，她的灵魂就会被噬魂印吞噬干净，变成一具空壳。"
我看着怀里痛苦挣扎的苏晴，心里像被刀割一样。渡鸦为了保护我们死了，苏晴她爸也为了这破事把自己搞成那样，如果我现在放弃...
可是签了契约，我的灵魂就没了。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林杨..."苏晴突然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眼睛半睁着，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哼哼，"别...签..."
她的手冰凉，抓着我的力气却很大。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你看，小姑娘都替你做决定了。"打头的老头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
他打了个响指，苏晴的身体又开始抽搐，这次比刚才更厉害，嘴角都溢出白沫了。
"住手！"我吼道，"我签！"
老头们脸上又露出那种让人恶心的笑容。打头的那个把一支沾着红色墨水的羽毛笔递过来："明智的选择，校长先生。把手按在墨角鲸鳞上，再用这羽毛笔签下你的名字就行了。"
我咬着牙，接过羽毛笔。墨角鲸鳞的温度高得吓人，烫得我手心发疼。就在笔尖快要碰到羊皮纸的时候，怀表突然烫了一下，像是在提醒我什么。我猛地想起契约空间的事——那个老头说墨角鲸鳞是契约介质，难道...
我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盯着那块鳞片。周围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四个老头的身影变得模糊，只有那块鳞片越来越清晰。蓝光从鳞片的纹路里渗出来，像水一样流动。
"以校长之名..."我低声念出那句之前在办公室里说过的话。
鳞片猛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我的意识一下子被吸了进去。
再次睁开眼，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灰蒙蒙的空间里。四周漂浮着无数人影，个个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提线木偶似的慢悠悠地晃着。他们的胸口都有一个发光的红点，像是被标记了。
"这是哪儿？"我自言自语。
"契约空间。"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身，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站在不远处，背着双手看着那些漂浮的人影。他的脸有点眼熟...等等，这不是苏晴她爸吗？苏教授？
"苏教授？你怎么在这儿？"我惊讶地问。
苏教授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是苏教授，只是他留在契约里的一缕意识。"他指了指那些人影，"这些都是历届校长和魔法天赋者的灵魂。"
"魔法天赋者？"我皱眉。
"四校董的真实身份，是七十年前'育魔计划'的初代实验体。"苏教授的意识说，"那时候魔法界动荡，一部分人为了追求力量，开始用活人做实验，把魔法生物的基因注入人体。"
他指向远处一个巨大的魔法阵，阵中央有一团黑色的雾气，里面时不时伸出几只触手，抓住路过的人影拖进去，人影瞬间就消失了。
"那个是'魔法人才筛选系统'，说白了就是个灵魂收割器。"苏教授叹了口气，"四老当年被注入了墨角鲸基因，获得了长寿和强大的魔法能力，但代价是需要定期吸取其他魔法天赋者的能量。他们建立魔法大学，就是为了筛选合适的'食物'。"
我听得心惊肉跳。原来那四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头，竟然是吃人的怪物？
"那我..."
"你是他们选中的最新容器。"苏教授打断我，"你的灵魂能量异常强大，加上校长信物的加持，是最完美的祭品。一旦签约，你的灵魂就会被这个魔法阵吞噬，你的身体会成为四老的傀儡，帮他们收割更多的灵魂。"
就在这时，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苏教授的意识开始变得透明。
"时间不多了..."他着急地说，"苏晴...她是唯一能破解契约的人...她的血脉里有...第七页预言..."
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周围的空间开始崩塌。我感觉自己在往下掉，失重感越来越强烈。
"林杨！林杨！"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维修站里，手还按在墨角鲸鳞上，羽毛笔掉在地上。苏晴坐在地上，背靠着桌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却很空洞，手里拿着她那个银色的笔记本和钢笔，正在飞快地写着什么。
四个老头都愣住了，盯着苏晴，脸色很难看。
"她怎么会醒？"左边那个老头恶狠狠地说。
苏晴好像没听见，只是不停地写，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音。我走近一看，她在笔记本的第七页上写着一行行银色的文字，那些文字像是有生命似的，在纸上闪闪发光：
"银色潮汐吞噬契约之日，守山人将敲响自由之钟，第七位容器携钥匙归来，育魔者终将葬身魔口"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墨角鲸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表面的深蓝色纹路亮起，一个巨大的海兽影子浮现出来，张着血盆大口，像是要吞噬整个屋子。
"不好！预言应验了！"打头的老头脸色惨白，大喊道，"阻止她！"
另外三个老头同时朝苏晴冲过去。我脑子一热，想都没想就抄起旁边架子上的消防斧，劈头盖脸地朝最近那个老头砍过去。那老家伙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手，慌忙后退，斧头擦着他的耳朵劈在地上，火星四溅。
"妈的！你敢！"左脸有疤的老头怒吼一声，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短刀，朝我捅过来。我侧身躲开，反手一斧砍在他胳膊上。"咔嚓"一声脆响，骨头可能断了。那老头惨叫一声，捂着胳膊后退。
另外两个老头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我。打头的那个眼睛死死盯着苏晴，又看了看那块震动的墨角鲸鳞，突然咬牙切齿地说："毁了鳞甲！"
右边那个老头立刻掏出一把手枪，枪口对准苏晴。我心里咯噔一下，想都没想就扑过去，把苏晴护在身下。
枪响了。
但我没感觉到疼。睁开眼，发现苏晴挡在我前面，胸口插着一把银白色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的衣服被血染红了，但她的脸色很平静，甚至还朝我笑了笑。
"林杨...快走..."
"你他妈疯了！"我吼道，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墨角鲸鳞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银光，吞噬了整个屋子。我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推开，重重撞在墙上。四个老头发出痛苦的惨叫，他们的手腕上同时亮起白光，然后"咔嚓"几声，我看见他们戴着的古董腕表全都碎了，玻璃碴子四溅。
银光中，我好像看见苏晴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的背后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影子，像是一只巨大的渡鸦，展开翅膀遮住了半个天空。
"契约...解除..."苏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解脱。
银光亮到极致，然后突然熄灭。维修站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墙壁上的应急灯还在一闪一闪的，照着满地的狼藉。
我挣扎着爬起来，扑到苏晴刚才坐着的地方。她不见了，地上只留下那本银色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墨角鲸鳞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不再发光，像是一块普通的破铜烂铁。
四个老头倒在地上，都晕过去了，他们的脸上浮现出跟鱼鳞一样的纹路，看着格外诡异。
我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七页。预言还在，但最下面多了一行小字，是苏晴的笔迹：
"林杨，去海洋校区，找墨角鲸长老，他知道真相。我在那里等你。"
我的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外面的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维修站的铁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我把笔记本和钢笔放进口袋，拿起地上的消防斧，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四个老头，心里一片冰冷。
苏晴，等我。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